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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故(60)

作者: 解寐醒 阅读记录

“我们看见一个人,他……他站在楼顶,我跟阿泉跑上去。刚开始……刚开始我们只是站在远处跟他说。但是他很激动,眼看着……后来阿泉冲过去拽他。他们……他们扭在一起。然后……然后……然后阿泉掉下去……”桥桥的眼泪一层一层地往下落,临近崩溃,“我们都没拉住他……下……下面全是人……阿泉躺在那里……啊——”

桥桥控制不住自己,哭地撕心裂肺。

医院外面的群众叽叽喳喳,记者们正在采访现场目击证人。

“是那姑娘最先发现楼顶上站着个人,然后小哥跟那个姑娘一起上去。之后嘞,就看见那个人好像要跳了,突然后面出现个人。反正也不知道怎么的,最后就给掉下来一个。”

“对对对,当时我在上面……俩人开始站在边上劝,但那人不听啊。女的着急了,男的也急,冲过去要拉他。那人愣是要跳,就推那个男的,结果那男的就下去了。”

“欸欸欸,记者先生,你说这事可怎么办呦,那小伙子也是可怜,年纪轻轻的,我看那个跟他一起的小姑娘,人都给吓傻啦,一直哆哆嗦嗦……”

周围小声讨论着,这时中间突然有一个声音亮起来,“还不是自己多管闲事,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要不然哪儿会这么多事,真是作死。”

这话一出,现场足足静了两三分钟。渐渐地,细碎的声音才开始零零散散地传出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周围争论声越来越大,到最后禤泉家人过来医院时,舆论导向便全部变成:女孩多事,男孩惨死。

禤泉是家里独生子,三口之家,虽不富裕,但也还过得去,家里不指望他能有多大出息,一辈子平安健康便好。禤泉原本计划过年带桥桥回家见父母,结果现在天不如人愿。

禤泉母亲哭晕在医院门口,父亲坐在门口台阶上无奈地抹眼泪,两位老人连医院大门都未曾踏进去,他们俩谁都不敢看儿子最后一面。

人生悲凉,不过是白发与黑发之间的纠葛。时间停止,黑发定格住年轻,白发却永远苍凉。世上没有所谓的黑白无间,于世而存的只有天人永隔。

桥桥哭跪在两位老人面前,久久未起。

这事,谁对谁错,谁也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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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引的脚还是没暖乎过来,身上也越来越凉,陈晗将她又往怀里拉了拉,问:“桥桥怎么会得抑郁症?”

初引回答说:“禤泉的父母认定是桥桥间接害了他们儿子,所以一直不肯原谅她。那段时间我陪在她身边,也经常能听见周围人的评价。”

“我就说她是个没心没肺的吧,你说她好不样儿上那去干什么?人家跳楼又干她什么事。”

“她就是家里给惯坏的,不惹出点事心里不舒坦。现在好了,人都给弄没了……”

“虽然说这事跟她没什么关系,但是人家就那一个儿子。要是早知道这样,那会还不如不管,这可真是造孽呦。”

初引吸了吸鼻子,继续说:“桥桥后来连门都不敢出了。我有时候过去,门上墙上,被画被贴的,都是诅咒她去死。桥桥那会每次见我都会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再后来,我接到电话,说桥桥出车祸,肇事者逃逸,找不见人。我去医院看她最后一面时发现,她是笑着走的。可能……可能对于她来说,那也算是种解脱吧。”

初引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故事完结。

小区里养宠物的人家多,也不知是谁家先起头,引得周围犬吠声不断,竹筷听见声也在客厅一同附和。窝里的木梳和普洱抓耳挠腮,看来,刚搭起来的新窝也需要慢慢适应。

这是集体无意识的悲情和鸣吗?

液体温热,滴在陈晗手背上,顺着他的指骨慢慢滑落。

做错了吗?初引陷在桥桥的困境里,自我怀疑。

如果走过去,无视这件事发生,或许只是一条溃烂发炎的右腿,也可能是一段如愿了结的宿命。如此便没有后面的纷争,也不会有解不开的死局。

桥桥承受着来自不同人的谴责,她抵抗不了周围七嘴八舌的苛责与质问,她卑微又小心地活着。

除此之外,在她枯烂躯体上狠心凌迟的,却是桥桥自己的良心与愧疚。

再也没有人陪她疯,陪她笑了。那个叫做禤泉的男孩永远不会回来,他消失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晴空中,也消失在那个高楼耸立的拐角处。

也许,真的是错了……

“可如果没有人站出来,或许你会看到一位被撞的路人,绝望地躺在马路上残喘,仰头最后看一眼天上的太阳;也有可能你会亲眼目睹一场从天而降,一尸两命的悲惨事故,再或者你会听到一位药无可治高位截肢的美丽姑娘……大家都活在自己的漠视与冷酷里,从此以后,太阳被灰霾遮住,大雨都洗不掉马路街道的鲜血,腥味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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