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禹没有丝毫怒意,反倒噙着笑。
倒是李鸿,气得一拳砸在龙案上。
李玺吓得一缩脖子, 暗搓搓往二皇子身后躲。二皇子比他还怂,缩着高壮的身子,快团成球了。
魏禹的恩师,龙阁宰辅、大理寺卿郑权,忙站出来打圆场:“敢问福王,您同魏少卿皆为男子,不知为何要……要与他成亲?”
——那个“娶”字,实在不想用在自己的得意门生身上。
来了,来了,终究是来了。
李玺一咬牙,一闭眼,背书似的喊出想了一路的借口:“满长安的人都知道,我心仪于他,还霸王硬上弓,强迫他发生了肌肤之亲,自然要对他负责。”
咳、咳咳!
一众爷爷辈的老臣,登时臊得面红耳赤。
现在的年轻人啊,唉!
李鸿盯着李玺,目光中暗含警告:“册册,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吧?”李玺略怂。
李鸿沉下脸:“给你一次机会,再说一遍。”
李玺紧张了。
习惯性地抠着腰带上的玉扣。
大概犹豫了两个呼吸的时间,他突然撩起衣摆,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以头顿地,行叩拜大礼。
李鸿下意识欠起身,要去扶他。
最终还是忍住了,没让人看出异样。
姜德安体察到圣意,迈着小碎步跑过去,搀扶李玺,“王爷这是做什么?不年不节的,也不是大朝会,不必行如此大礼。”
李玺摇了摇头,并未起身,“臣恳请圣人,不要将三姐姐嫁给魏少卿,也不要听信谗言,毁了魏少卿的前程。”
他知道,瑞王府的那场冲突背后的真相之所以还没传扬出去,并非大皇子本事大、捂得严,而是圣人不让它往外传。
这样做,一方面是顾虑他的名声,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住大皇子,或者说,保住皇家的颜面。
若让世人知道,大皇子竟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谋害堂兄弟,恐怕李氏祖孙三代都要被他连累得遗臭万年。
所以,即使圣人再疼爱他、太后再护着他,都不会把真相血淋淋地揭开来。
这样一来,最直接、最说得过去的解决方式就是牺牲李木槿,坐实第二种流言。
倘若魏禹不同意,没关系,罢官定罪就好,理由都是现成的——擅闯瑞王府,打伤瑞王护卫,重则处斩,轻则流放。
李玺想破了脑壳,才想到现在的法子。
只有他认下和魏禹的“私情”,把他拉到福王府的大船上,不仅可以择出李木槿,还能用“福王妃”的身份救魏禹一命。
魏禹能继续当他的官,种他的樱桃树,为黄河两岸的百姓谋生计,做对大业真正有用的人。
总之,牺牲他一个,拯救千万人。
李玺觉得自己可伟大了。
至于魏禹怎么想……
他连他的清白都毁了,还敢有意见?
李玺小王爷又又又一次朝魏少卿丢了一波大眼飞刀,剑袋中的小尖棍也蠢蠢欲动。
李鸿瞧着这只沾沾自喜的小金虫,终究没舍得骂上一句。
说到底,是他自己宠坏的,骂谁去?
只能去捏软柿子。
“魏少卿,你意下如何?”
突然被点名,魏禹丝毫不惊讶。只见他沉默了片刻,继而撩袍移步,跪到李玺身侧。
“承蒙王爷厚爱,臣,允婚。”
李鸿冷冷一笑。
行啊,他竟不知道,这个年纪轻轻的大理寺少卿这么有胆。
老子舍不得打我的册册,还舍不得打你吗?
“龙武卫听令。”
“龙武卫得令!”顷刻间,一队金甲禁卫执金吾入殿。
李鸿声音不大,也听不出怒意,如闲话家常般,淡淡道:“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拖出去,打死。”
李玺吓个半死,一把抱住魏禹的脖子,“伯父,不可以杀您侄媳妇!您要杀了他,我、我就打一辈子光棍!”
李鸿冷笑:“正好,咱们老李家往上数八代也没出过光棍汉,你就做开宗立派第一人吧!龙武卫——”
“圣人!”大理寺卿郑权毅然跪下,“求圣人开恩。”
“求圣人开恩!”有郑权带头,三省六部、九司四监乌拉拉跪倒一大片。
最后只剩了宗正寺和御史台零零星星几个人,面面相觑。
御史台众官一个个扎着脑袋,疯狂吐槽——要不是因着谏官的包袱,咱得第一个跪!
宗正寺少卿扯了扯自家老大的衣袖,小声问:“咱……跪吗?”
宗正寺卿丢给他一个眼刀子。
跪屁跪!
老子管着老李家的宗族大事,桩桩件件都是要上史书的,让堂堂亲王娶个男妃,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李鸿都给气笑了。
行啊,挺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