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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路难(174)

作者: 渥丹/脉脉 阅读记录

萧曜满脸山雨欲来之色,沉声道:“替我更衣。刘别驾即刻就到。”

可他没有等来刘杞,也没有等到彭全,程勉回来复命时,见萧曜神色端凝地坐在堂上,神情亦是为之一肃:“刘别驾和彭长史俱不在府上,出城避暑去了。”

萧曜冷淡道:“既然他们不在,那就惟有我亲自去一看究竟了。”

程勉上前一步:“我在城中遇见费子语。他虽然是昨日与我一道回城,但略知前情,现在堂外等候。殿下若想一看南城景况,惠观寺就在左近,以殿下目力,登高便一览无余,无需亲至。”

程勉的语气很是镇定,萧曜听他说完,稍一沉吟便拿定了主意,从正堂深处缓步走出:“连州虽然夏日昼长,但此事宜早不宜迟——先去惠观寺……让费诩也随行。”

论香火兴旺,惠观寺更胜悦海寺一筹,时近黄昏,许多香客已然陆续从寺庙回城内,忽见七八骑人马溯人流而行,朝惠观寺的方向飞驰而过,为首的是一个青年郎君,紫袍玉带,赤金鱼袋,夕阳的余晖照在他的眉眼上,容貌慑人心魄。

见此情景,不少人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朝他们一行张望。寻常百姓或是认不出来者,然而只要出身官宦人家乃至读过官学的,无不为之一凛——不仅整个连州,就是放眼西北四州,除却陈王,再无第二人能穿这一身浓紫麒麟纹的绫袍。

萧曜到时,惠观寺的住持已然闻讯而至,可是萧曜无心与他寒暄,一边朝双塔的方向走,一边直截了当地说:“孤为一桩公务而来,和尚无需陪同,我等自行登塔即可。”

惠观寺双塔皆是七层,是正和最高的建筑,萧曜心事重重之下脚步奇快,竟是一群人里第一个登顶的。他凭栏向南远望,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仿佛凭空生出的一条红色的河流,横在小南门以南,瓮城以北,将连州城一划为二。

他正在想这一抹红色究竟是什么,身后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他回头,朝此时唯一一张陌生的面孔发问:“那红色是什么?”

来人面孔黝黑,又在暗处,一时也看不出年龄,唯有高大瘦削的身材很是醒目。被萧曜问及,费诩作答:“回殿下,是防疫的药物。连州如遇大水,都是用朱砂、雄黄、砒石三种药材,去毒防秽,避免疫情蔓延。”

萧曜扶着栏杆的手一紧,又将视线投回那刺眼的红色上,死死盯住不放:“城内有疫情?”

“卑职随司马入山探查水文,昨日才回到城内,未曾听闻有疫情。”

手指死死扣着木头,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萧曜甚至浮起一线冷笑:“孤虽然一直在城中,也未听闻有疫情。”

“……如果只是闭合小南门,竖起吊桥,城内无戒严、街面不撒朱砂、亦没有连续的死讯上报县衙和刺史府,正和城内就无疫情。”

可吊桥以南,倾塌的屋舍随处可见,萧曜时至今日,终于是明白了刘杞那句“城北地势高平,即便是当年的那场大雨,也没有波及城北,殿下不必担忧”到底是什么意思——整座城池北高南低,一旦有暴雨,雨水自然是流到倾泻至城南,当然不会祸及成本。正和哪里是不需排水的沟渠,根本是以瓮城为蓄水池了。

他眼前一阵发黑,必须硬生生咽下一口气,才继续发问:“那吊桥以南住着的那些人,又当如何?”

他没有听到回答。

萧曜猛地转身,双目光芒大盛,声音却反倒低沉下去:“八年前大雨之后,胡刺史为何令胡人迁到城南?”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费诩身上。费诩略作思索,缓缓作答:“……正和县城北贵南贫,至今许多官宦、士族人家,出入从不经过南门。当年连州大雨数日不止,城南地势低洼,又人员混杂,雨停之后就起了疫病,为免病情传播,胡刺史斩断吊桥,阻绝城南城北的交通,随后打开南门,驱散尚无染疾的城南百姓出城,勉强将疫情隔绝城南。”

“西北诸州胡汉混居本是常态,连州亦不例外。但城北一些胡人看重乡情,不顾胡刺史的禁令,将城南的同乡偷偷带入自宅……终是将疫情也带了进来。而且胡汉不同俗,大凡胡人死后,不仅不装棺入殓,还以火焚烧尸体,挫骨扬灰后,再将尸灰葬回故乡。疫情蔓延后,城内戒严,凡是病死之人,一律由医官、仵作处置尸体。可是一些胡人为免去土葬,隐瞒死讯,甚至偷偷在自宅焚化尸体。至今城西仍有一片荒地,就是当年居住在内城的胡人焚烧尸体里引发火灾所致。民怨之下,胡刺史将所有城内的胡人驱赶出正和,实在驱赶不走的,只准在南城居住。至此以往,胡汉以吊桥为界,凡是居住在城南的汉人,无不是贫苦落魄、再无其他生计的赤贫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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