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和月折梨花:风月栖情(267)+番外

寥寥数句,却已将山盟海誓写入,缱绻之意,言溢于表。

落款,是白衣。

日期,是去年三月。

竟是一封我从未收到过的告别信!

当年,我对着竹林中那个没头没尾的“等我”,对着化作灰烬的清心糙堂,对着被烤出釉色的陶埙,哀伤地戚戚复戚戚时,从不曾料到过,白衣曾给我写过信。

却从不曾交到我的手中!

感觉自己心中的什么东西被狠狠地扭拧着,拧得我快要立不起身来。

颓然地坐倒在花梨木的靠椅上,信笺无声飘落,幽幽委地,泛着淡淡的萎黄,如宇文清无力的容颜。

“帮我把李叔叫来,我有话要问他。”

我虚弱地吩咐林翌。

林翌应了,又迟疑道:“他的手语,似乎不太容易懂。”

我不由苦笑,是呵,李叔是哑巴,怎能解释得清我和宇文清间曾芜乱如青萝交错的爱恨情仇?

但我真的很想知道,这封信,为何最终没有交到我手上,而从这封信的情意拳拳,到越州城无情逐我之间,究竟又曾发生过什么事?

从医者白衣到大越太子宇文清,从完全出世到沉浸入红尘万丈,这期间,又曾发生过什么事?

宇文清,终究,我还是得去瞧他。

心里那么多的疙瘩,若不解开,我将寝食难安。

宇文清正靠在枕上喝着药。

李婶拿匙喂药的手枯干黑瘦,如烧焦的炭木;宇文清肤色黯沉,如蒙了尘的青玉,白里泛青,与李婶手掌的颜色成了鲜明的对比,却是一般的憔悴虚弱。他原来的肌肤,是莹润的瓷白,曾经觉得他的肤色很特别,现在瞧来,那也不是正常健康的白皙,而是一种接近病态的苍白。

宇文清显然并不喜欢喝药,他吞咽的时候很艰难,阖着眼,紧蹙着眉,分明对舌尖的苦涩厌恶之极。

237.落玉篇:第二十章 一缄书札旧年悲(三)

他曾终日与药为伍,熟悉各类药物的气味,但论起喝药,对他而言也是件苦不堪言的事。

一时喝完了,李婶将一块松花糖送到宇文清口中,宇文清才似受完了什么刑罚一般,吐了口气,缓缓睁开眼,然后看住我微微一怔,倦乏无力的眸中闪过一圈异常明亮的清光。

“我没事。”他温和地说着,居然是和头天病重时一样的话。

他凭什么认定,我在担心他出事?而他便是真的有事……又与我何干?

原想问他,这时候把一封当年的信交给我算是什么意思。但见他只和我说了句话,便又咳嗽起来,咳得把方才吃下去的药又一口口吐了出来,靠在侍女臂腕间痛苦地喘息,忍受胃中不断向上翻涌的酸苦。那苍白的面容之上,因虚乏已游浮起一层不正常的潮红。

我默默看着李婶带了屋中的侍女随从手忙脚乱地为他取水擦汗,又急急唤人重去煎药,好一会儿才见他平静下来,安躺于枕上沉重地呼吸着。

我终究什么话也问不出来,蹑手蹑脚退了出去,不去打扰他。

甫出门槛时,又听得宇文清悠悠一声叹息,呢喃般轻轻唤道:“情儿……”

心中纠结得厉害,但我还是踏出了屋子,只作从未听到那饱含凄楚的呼唤。

宇文清,宇文清,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宇文清病得不轻,但我相信,凭了他的医术,自救应该问题不大。

果然,隔了数日,宇文清的病势渐痊,除了清减苍白许多,已能随意在院中走动。

更多的时候,他会坐在那树梨花下,出神地望着上方,不知是看头顶上似雪如绡的梨花,还是透过梨花看那被褐色枝丫纵横分割开的蓝天。

春日的天很澄澈,白云团团如絮,亦是明媚优雅。

那树下的男子,依旧披一件让我扎眼刺心的雪白衣衫,深郁若潭的眸子,映着天光云影,依约见得当日的出尘拔俗。

但我真的有种冲动,很想冲过去告诉他,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洁净如云的绝世少年,他已配不上那一袭胜雪的白衣!

汪堪接连带了数人来见过宇文清后,我确信宇文清已经并无大碍,应该在安排自己的返越的行程了。

这一日,我又听到他梨树下吹箫,极悠扬的乐声,流畅如溪水潺湲而下,显然已气血平复,可以自由运气吹箫了。只是他的箫声在清越洁雅和风淡荡中,总带了一抹伤沉忧郁,如春尽花落,荼蘼如雪,风华倾世中,离落凋零的悲伤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