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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霄九重春意妩(18)

沈凤仪这才细细打量我,品评道:“嗯……皇上……是有眼光。这宁婕妤细看看,生得的确好。”

我没敢招摇,穿戴很是简洁。一袭豆青细绸高腰襦裙,只在石青色的领缘绣了绛紫色折枝蔷薇,不显得太过素净;发髻也是寻常,只是多cha了一支明光灿烂的凤凰展翅金步摇,表明是有品级的妃嫔,不是普通宫女可比。可在熹庆宫这一众华衣丽服脂光粉艳的女人中,我这身穿着的确够寒酸了;加上一直低眉顺目,不露半分神采,沈凤仪不屑一顾,也是意料中事。

唐天霄见沈凤仪称赞,看来兴致更高,笑道:“宁婕妤,不是说你笛子吹得好么?这会儿风和日丽,不如吹一曲来听听?皇后和诸位爱妃都是出身名门,正好品鉴品鉴。”

宫女闻言,立刻取了玉笛奉上。

他既已点穿我就是唐天重所遇到的吹笛女子,我也不好推诿,接过玉笛来,正要随手吹上一枝时,又听唐天霄道:“就吹……你在那夜在莲池边吹的那支吧!”

他正接过侍女奉过的茶,慢慢品啜着,虽是一贯的懒懒笑意,眸若明珠,却分明流转着只有我才懂得的意味深长。

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却是无可奈何。

不管是为我,还是为南雅意,我只能帮他,哪怕明知我只是一枚棋子,一个工具,甚至一块诱饵。

初遇唐天重那晚所吹的曲调,是普普通通的一支《卜算子》。之所以记得清楚,只为那一天,我刚刚找到机会,让人辗转送了一曲自填的《卜算子》给庄碧岚。

我被看管的极紧,从最后一次分离,我隐约听说过他的行踪,却再没能收到一星半点他传来的消息。即便我好不容易托人将亲笔填的这首词送出,也不曾收到任何的回复。

我甚至不知道,这首词有没有能够到达他的手中。

持笛而奏的感觉已很是陌生,但冰凉的玉质凑到唇边,第一声曲调似从极遥远的地方悠悠传来,旋律却又熟悉地让我惊心,如一抹细细的银丝,无声无息地缠了过来。

其实不想悲悲切切,坏了这熹庆宫大婚不久的一团祥和快乐。

经历了这么久,我早已明了,这世间,最无用的感情就是悲伤,最无用的行为就是落泪。可玉笛在手,我分明又回到了宁府,十五六岁时的宁府。

他在水榭抚琴,我倚着朱阑吹笛,一池清莲幽香细细,在琴笛和鸣中缱绻萦缠,连每一瓣莲花都似在清脆地笑着,笑着应和着少男少女仿若取之不竭的快乐。

莲下水清如镜,映出一对素衣人在淡淡水纹中执手相对,少年清逸含情,少女笑颜如花,在莲花中衣袂翩飞,恍若神仙中人。

少女嗅着少年前襟沾上的荷叶清香,嘻嘻地笑:“碧岚,什么时候娶我?”

少年够着榭边一枝茉莉,随手簪在少女鬓间,笑意温和清新,如莲花下的一池碧水,连声音也是清澈如水:“等我们的父亲出征归来,我们便成亲。”

他的眼角,弯出了感慨的轻叹,“一转眼,我的妩儿及笄了。终于,可以娶回家了!”

透过莲池吹过来的风温暖而不腻人,莲花不胜娇羞地摇曳着,沙沙地传递着诱惑般的甜香。

他低下头,柔软的唇带着颤意轻轻地触碰了一下我的额。

那一瞬间,我们忽然听到了彼此胸腔内的心跳如鼓。

我便欢喜地吃吃笑了起来,将羞红了的脸往他的怀里藏;他更紧地拥住我,一遍遍地唤着我的小名,“妩儿,妩儿……”

而他眼眸中也似有一泓清泉,正宁静而深沉地倒映着我的笑容。

彼时,我的笑容正皎洁如一轮明月。

他眼底那轮明月再次靠近我时,月晕忽然之间便放大了,遍天遍地的皎洁光辉中,他白皙如玉的面庞浮上了莲花的薄薄浅绯。

那一刻,我们珠联璧合,天下无双。

错谱鸳鸯,几处丁香结(四)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

要见无因见,拼了终难拼。

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曲终,手足都似麻木了,只知执紧了玉笛,低了湿润的眼睫望着脚边的澄金细砖,竟是无语凝噎。

原以为我已足够坚强,至少能在人前挂一脸面具般的微笑。不料一支熟悉的词曲,便能让我于人前失态。

在座的诸人都有半晌的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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