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旧梦(156)

在魔族眼中不值一提，在神仙眼中也是不值一提么？

就因为他们是凡人？

就因为他们是这世间最脆弱的凡人？

“痛苦么？”淩姬轻轻拥住她，似是温柔地叹息，“我也很痛。我是人族战神，他们高高在上，我是神族战将，他们怀有戒心，如今我是魔族一方统领，看他们在我脚下狼狈的模样，多痛快。那些痛苦，他们也得尝一遍，才能叫他们明白，魔族与神族，又有什么不同？一念之差罢了，无人更高贵。”

“你是斫余的那个爱人……”宋心悦恨自己这种时候为何还能保持清醒。

“爱人？你见过会将对方神魂灭尽的爱人么？”淩姬嗤笑一声，“不过你都能爱上一个从一开始就对你别有用心的男人，也说不定。”

“判官大人没有对我别有用心！”她大声反驳，不知是反驳淩姬，还是反驳内心里那个动摇的声音，看着淩姬唇边的笑，她猛然反应过来，狠狠瞪着她，“你跟我说这些，到底想做什么？”

“啊……”淩姬手指抚摸着宋心悦的脸颊，一脸遗憾，“我还挺喜欢你，你若是愿意入我魔族，我便不必再费心将你的定魂珠取出，你也可以救那座城中剩下的人。”

宋心悦的目光随着淩姬的手指看去，手指点过水碗，水面漾起一圈圈涟漪，而后则是城中场景。有宋云鹤在医馆中闭门静坐，有曹玉明将妻儿护在怀中自己怕到发抖，还有一众阎罗审问那只叫珩娘的女妖，黑鸦倒在地上，慕白正在帮他治疗胸膛上撕裂开的伤口。

还有不知为何到来的判官，敛聚一缕缕因魔气侵袭而逐渐消散的魂魄。

“万灵血煞阵一旦开启，里面的人便只能被阵法逐渐削弱，无法出逃，届时便是我魔族进攻的好时机。你只能看着他们，一点点消失。”

说着，水面中正有一个人身体逐渐碎化成浓郁的黑雾，正是原本找了个好地方躲着，却仍旧被魔气抓住了空子的辛家小子。

“冥界与天界关系紧密……”宋心悦喃喃。

“你看这无边黑雾，是我魔族亡去的数十万生灵，他们已经将此处重重包裹，等天界收到消息，这里早就化作一片荒芜，不存在了。”淩姬又笑了一声。

宋心悦只觉她十几年来，可能是白活了。

魔族她看不明白。

判官她看不明白。

两位师父她看不明白。

就连她爹，她也看不明白。

她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何要救我呢……既然我魂飞魄散了……”宋心悦伤心欲绝。

淩姬目光落在水镜中的慕白和黑鸦身上：“因为他们要历练，要历练出下一任冥主，你快不快乐，你痛不痛苦，又与他们何干呢？”

啊，原来是这样。

果然，她也是蝼蚁呢。

宋心悦哭着笑了一声。

☆、法相（六）

好好一座山城，因这座凶煞大阵变得人丁凋零。

以历怀为首的阎罗们，将剩下的居民安置在他们设置的法阵之中。

既然万灵血煞阵是用来引出定魂珠的，此刻只有两条路走：一则从内部将阵法破除，二则等天界发现异常来救援。

但十殿阎罗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吵吵嚷嚷中想了个釜底抽薪的法子。

万灵血煞阵，顾名思义，启动需要万灵献祭。那么他们将其他生灵护下，不让阵法发动，那么定魂珠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沉睡多年的阎罗们各自精神抖擞，在小城中来回穿梭，只为带回更多生灵，让魔族阵法前功尽弃。

当黑鸦醒转过来时，眼前只有女妖。

在阎罗们看来，女妖应当是需要特意看管起来，但慕白求了个情，又亲眼所见这只身怀洗魂明琅的半妖将女妖体内魔气净化，便网开一面，留下女妖照料还在昏迷的黑鸦。

从女妖口中听到了他昏迷时发生的事情，黑鸦抖了抖身后双翼，也准备起身去帮忙。

还未动身，便被女妖拉住，他略显诧异地望着她。

女妖眼眶染上些许红，唇角却弯了弯：“下次别乱剖胸去救人，万一救回来一个坏人呢？傻不傻呀你？”

“你不是。”黑鸦斩钉截铁。

“为何信我？”女妖哀伤地望着他。

黑鸦第一次瞧见她这副面貌，心头有些疑惑，更有些不明所以的惶然。

他以为，是心疼她，分明不是要做恶的人，才会来寻他庇佑，却仍旧遭了暗算。

“因为，我在妖界第一个遇见的就是你，你还待我十分友善。”黑鸦温柔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