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旧梦(157)

女妖也看着他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眼泪便顺着眼角沁了出来：“我叫珩娘。佩上之玉的珩。”

黑鸦心底那股不安越发强烈了起来，他下意识皱起了眉头：“我总觉得不对劲，可能他们出了事情，你的事情我们回来再慢慢说。”

说着，他便要去找慕白等人，珩娘拽着他的手却一点力也未卸，甚至像未听到一般，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第一次神魔大战结束，妖魔两族被放逐异界。妖族不过天地间的生灵而已，气势殆尽便只能认了天命，倒是在妖界安居乐业，偶有作乱，天界也因妖帝臣服之心而不予追究妖族一族，给了诸多宽宥。”

“可魔族却不同，他们认为，这天地，既然天界神族当得主人，为何他们却当不得。一念成神，一念成魔，哪里有什么高下之分。不过神族占尽了天时地利罢了。待他们万事俱备，自然可以与他们瓜分三界，甚至抢了他们的位置自己做三界之主。”

黑鸦一边挣，一边不耐：“我不想听什么神魔大战的事情，你别拽着我了。”

“黑鸦。我当初救你，是因为，只有你能救我族人。”

珩娘放开了手，黑鸦却走不动了，这种话，他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想了想，恍然明白，跟当初慕白收留他，是因为他身上的洗魂明琅有什么区别呢。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

怎么所有对他的好，都是起始于别有用心？

珩娘似是知道有些戳黑鸦痛处，垂下眼睫，不敢看他：“我祖上在第一次神魔大战之中，被一方魔族统领强行种下了契约，此后子子孙孙，只能是魔族的附庸。幸好那位魔族统领在那次大战中战死，魔族无人知晓这件事情，便无人想过催动我们身上的契约。”

“那那个淩姬怎么知道？”黑鸦声音冷冽，颇没好气。

“妖界有魔族偷偷入侵了进来，想要跟妖帝再结联盟，起兵伐天。那段时日，西妖界不安稳得很。还好你逃到了东妖界，未落入他们手中，否则，他们肯定不等这须臾境建成，便开始发难。”

珩娘叹了口气，继续道：“我跟魔族交战，见了血，我后来回想，淩姬应当是那时便知道的。”

“我为何能救你族人？就凭我身上的洗魂明琅？”黑鸦笑了一声，面上表情分明不信。她待在他身边这么久，仍旧一见淩姬便堕入魔障，失去意识，他如何能救？

“我不知道。”珩娘苦笑道，“族里的预言，模模糊糊的，只提到什么‘身怀异宝之人，可救我族脱离苦海’。”

“可你还是在西妖界死了。”黑鸦道。

“魔族杀了我，却未毁去我的内丹和魂魄，等我从轮回井中走过一道，再复生于这个凡人身上，那契约的印记也出现在这具身体上时，我便猜，魔族已经开始动手了。我生前，它被族内封印层层压制住，可我的魂魄在魔族手上禁锢了几百年，族内封印已无作用。我不想做魔族的爪牙，所以我循着你的气息，找到了你。只有你身上的这个异宝，能帮我抑制住它。”

珩娘掀开胸口的衣襟，锁骨下有一朵黑色的七瓣小花，四周藤蔓将它围住，整个黑纹并非静止不动，它在不断旋转，不断延长，却在到锁骨的位置，始终像碰到什么东西一般，退了回去。

黑鸦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地偏过头去。

他曾经对慕白狠不下心来，如今也对她狠不下心来。妖界那二十余年的悉心照顾，他躲入青松林中心烦意乱时的陪伴，入魔时癫狂到恨不得毁天灭地却在看到他时猝然停止……

慕白总介意她是妖，即便会救魂飞魄散的山精转世，也不过是因为那一世她是个人。妖与人不同，是他们这些生来便是仙人所刻进骨子里的东西。

可他是半妖，有妖的血脉，也有人的血脉。

在他眼中，妖与人，没什么不同，只能分善与恶罢了。

“黑鸦，有件事情，我想让你知道。”珩娘面色有几分犹豫，又有几分释然，“淩姬要定魂珠，大概是她不能完全控制慕清澜的身体。不能控制慕清澜的身体，便会影响魔族对于轮回井的控制，毕竟，轮回井还有冥主的法力撑着。而她要控制着自己不被冥界察觉，利用魔族设下万灵血煞阵，总要事先埋下几个阵眼。”

黑鸦蓦然转头，他从未看见珩娘笑得如此灿烂。

“她对冥界阎罗十分了解，一直以来，都在暗处算计得一帆风顺。但世上哪有什么算无遗策，又不是可随意拨弄因果命运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