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帝师(132)


看了半晌,顾千户抬起头,合上图纸。

“来人,去南镇抚司,请赵佥事前来。”

“是!”

锦衣卫霸气侧漏,无孔不入,令宵小闻风丧胆。

顾千户出身勋贵,能文能武。

比文采,不下今科三鼎;论身手,更可傲视右班武将。为办事需要,番邦文字亦有涉猎。可海图摆在面前,他却硬是看不懂。

杨瓒以为,将海图交给顾卿,自可万事大吉。压根没想过,顾千户会有这样的短板。

问题出现,顾卿无法解决,只能往南镇抚司请人。

明朝文武爱好丰富,作为稽查百官的天子亲军,锦衣卫更不落人后。

顾千户看不懂海图,诏狱和北镇抚司也无此能人。没关系,到南镇抚司找。

北镇抚司稽查办案,审讯犯官。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四处奔忙。

南镇抚司负责锦衣卫内部事务,少有出京办事的机会。闲下来的时间,自然可以发展各种兴趣爱好。

顾卿去请的赵佥事,即是此类能人。

其祖上曾是郑和船队一员,曾参与围剿海盗,随郑和献俘。家学渊源,能通多种语言,鸿胪寺的译字生和通译都要甘拜下风。

区区海图,自然不在话下。

校尉领命,赶往南镇抚司。

番商暂且押在囚室,待人来后再审。

五名疑似海匪的壮汉,先后被狱卒提出囚室,送进刑房。

被押进刑房时,老五鼓着双眼,咬牙硬是不跪,狱卒几乎要按不住他。

顾卿抬起右手,两名力士当即上前,一左一右,卸了他的胳膊。靴底踹在膝窝,用了狠劲,铁打的汉子也扛不住。

老五扑倒在地,仅以肩膀支撑,根本爬不起来。

“押着,下一个。”

出乎老五的预料,顾卿无意问他,只让力士将他按在一旁,继续审讯他人。

几个壮汉先后被带来,卸胳膊踢腿,半句不问。

自始至终,顾卿坐在椅上,观察五人表现。两刻后,才走到一人身前,取出海图,缓缓展开。

果然,海图展开的一刻,该人神情骤变。

“动手吧。”

“遵命!”

绳索吊起,五名壮汉皆知,今日怕会撂在这里。

原本都下定决心,无论问什么,坚决不开口,打死也不说。

没料想,顾卿压根不问,先卸胳膊后踹腿,人齐了,直接吊起来抽鞭子,坚决不给几人顽强不屈的机会。

常年在海上跑,风吹日晒,皮糙肉厚,抽几鞭子,不过挠挠痒。

可壮汉们实在不明白,眼前这位锦衣卫千户,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问都不问,算什么审讯?

啪!

鞭子挥落,壮汉们满头雾水。

啪!

鞭子再落,壮汉们雾水满头。

糊里糊涂,傻头傻脑的瞪着顾卿,好似抽下的不是鞭子,根本不觉得疼。

校尉力士举着鞭子,很是无语。

抽了十几年鞭子,这样的还是头回见。

装傻还是真傻?还是脑袋里缺根弦,真这么抗打?



第八十二章 收获



十鞭过后,校尉力士后退半步,顾卿冷声道:“说吧。”

五名壮汉抬起头,仍是浑浑噩噩,昏头搭脑。

说吧?

说什么?

至少多问一句,让他们知道怎么起头。

什么都不问,就让他们说,怎么说?说对了尚罢,说错了,岂不是又要挨鞭子?

活了三十多年,在海上饱经风雨,多次面对生死,眉头都不眨一下。官军海盗都曾经见过,大场合小场合都曾闯过,从没生出半点惧意。

眼前的锦衣卫千户,却让五人大开眼界,都觉头皮发麻。

严肃,话不多问,上来就打。有没有证据口供,仿佛全不在乎。

这样的行事风格,实是平生首次遇到。不是有兄弟出身行伍,和锦衣卫打过交道,五人怕会认为,锦衣卫就是此等作风。

换成他人,还能当稀奇事说笑。眼下,被吊在刑房里的是自己,受刑的也是自己,感觉就不是那么美妙。

抽鞭子时不觉得,停下片刻,火辣辣的痛感蔓延脊背,伤处仿佛被蜂尾蜇过,疼得人想咬断舌头。

五人咬牙,脸色发白,额头冒出一层细汗。

锦衣卫的鞭子,不会抹了盐水毒药吧?不然的话,怎么会这么疼,比带了藤刺的鞭子还要人命。

“不说?”

顾卿挑眉,逐一扫过五人,在老大和老五脸上多停留数秒。

“的确是硬汉子。”

这是夸他们呢?

不知为何,壮汉们同时心中一凛,预感不妙。

“继续。”

简单两个字,鞭声再起。

校尉力士抡圆了膀子,用足十分力气,破空声不绝。

抽足十鞭,换人继续。

鞭子折断,换一条就是。

对五人来说,这感觉,当真非同一般的酸爽。

三十鞭过后,棉絮纷飞,绢布裁成的短袍成了碎布,杂乱垂挂在腰带上。三层衣袍,只有两条衣袖还算完整。

校尉力士掌控力道,下手很有技巧。

几十鞭抽完,五人背后一片青紫,肿起数道檩子,却是指甲大的皮都没破,半滴血没流。

这绝不是手下留情。

相反,如果五人执迷不悟,坚持打死不说,用不上一晚,两个时辰后,背部的伤就会恶化。不经医治,在囚室里熬上几天,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届时,半寸伤口没有,人早已归西。

壮汉们在海上行走,自以为见多识广。万万没料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会遇上下手这么狠的。

落到这群绣春刀手里,想要个痛快,十八年后再见,都是无比艰难。

想死?

可以。

该说的说完,自会送你上路。

继续顽固,必让你生不如死。

背部的鞭伤一阵疼似一阵,五人都开始眼冒金星,双腿发软。卸掉的胳膊疼得麻木,再撑半个时辰,十有八九会废掉。

剩一条胳膊,还能勉强同人搏命。

两条膀子都废了,今后还怎么在海上行船,怎么为一家老小讨生活?

壮汉们伤痛愈烈,心中焦急,不由自主,目光集中到首领身上。

兄弟几个,只有首领识得海图。几个番商的下落,也是首领遣人追查。此番进京,更是首领一力主张。

结拜兄弟七个,两个留在船上,管着一帮水匪弟兄,严防消息泄露,惹来麻烦。其他人跟着老大北上,抢夺海图。

出发时,都以为是件轻松活计,手到擒来。

哪承想,中途生变,海图没抢到,更阴沟里翻船,落到锦衣卫手里。

当真是霉运当头,倒了八辈子血霉。

一边挨抽,壮汉们一边埋怨。

如果不是被大哥说动,心中起了贪念,无视风险,企图捞一笔大的,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别说抢到海图,寻得宝藏,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两说。

不掉脑袋,被关在大牢里,数年不得自由,于他们而言,却是比死更加难受。

三轮鞭子抽完,校尉得顾卿示意,停下鞭子,解开绳索。

失去绳索支撑,壮汉们瘫倒在地,胳膊被结上,仍不敢用力,以致大头朝下,半天爬不起来。

“说。”

停在为首的壮汉前,顾卿抽刀出窍,声音愈发冰冷。

后者不动,还想坚持一下,雪亮锋利的刀尖已抵上眉心。

“不说?”

刀尖划过,一丝血线沿额间滑落,铁锈味涌入鼻端,冰冷的煞气如有实感。

壮汉头皮发麻,喉结上下滚动,恐惧自脊椎开始蔓延。

“还是不说?”

刀尖暂离,壮汉被两名力士提起。

顾卿收回长刀,漆黑的双眼,没有起伏的声调,却比疾言厉色更令人胆寒。金相玉质,少见的好相貌,落在壮汉眼中,实比鹰嘴鹞目更加骇人。

这时,刑房门打开,一名身穿豹补绯袍,年约四旬的武官走了进来。

眉疏目朗,鼻梁高挺。嘴唇微厚,嘴角微翘,仿佛天生带笑,观之可亲。不知内情者,绝不会想到,此人是被斥为天子鹰犬,心狠手辣的锦衣卫。

“赵佥事。”顾卿抱拳,“劳烦佥事过来,还请莫怪。”

“顾千户。”赵榆还礼,扫过地上五人,笑道,“本官在南镇抚司闲着,终日无聊。来诏狱一趟,好歹有事做,反倒要感谢千户。”

赵榆说话时,顾卿未见如何,在场的校尉力士齐刷刷打了个冷颤。

北镇抚司忙碌,文武百官睡不好觉。

南镇抚司开张,北镇抚司上下一样发愁。

对北镇抚司而言,赵佥事闲着,南镇抚司上下没事干,实是天大好事。哪天南镇抚司的校尉力士齐出,才是麻烦不小。
上一篇:诱香/净香 下一篇:黄金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