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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140)



“是。”

监丞退下,戴义将陈宽请入房内,说是帮忙,具体怎么帮,帮到什么份上,还需仔细商量。

正德元年,正月十七,上元节休沐最后一日。

杨瓒穿上御赐麒麟服,带上写好的奏疏,怀揣金尺,手持腰牌,走进奉天门。

今日不上朝,朱厚照没事可做,干脆令中官在东暖阁前摆开架势,再度演练太宗皇帝战阵。

队伍中,赫然有三名武学教习,其中之一既是江彬。

随旗官号令,号角响起,鼓声隆隆。

手持刀枪的禁卫开始列阵。

经武学教习演练,战阵大有不同。虽无多少杀气,到底步履齐整,刀枪挥舞得分外有力。

朱厚照身着铠甲,手按宝剑,看到此景,不禁热血沸腾。

正看得兴起,高凤翔忽然来报,翰林院侍读学士杨瓒请求觐见天子,正候在乾清宫门前。

“杨先生来了?”

朱厚照兴致正高,未令众人停下操演,直接将杨瓒请到东暖阁前,一同观阵。

“臣贸然请见,还请陛下恕罪。”

行礼之后,杨瓒即开口请罪。

“不罪。”朱厚照道,“杨先生来得正好,可与朕一同观看操演。”

“臣遵旨。”

杨瓒没着急取出奏疏,站到朱厚照身边,耐心陪天子“玩耍”。

把熊孩子哄高兴了,事情会更加顺利。顺带了解一下禁卫的训练情况,何乐而不为。

鼓声敲响,战阵继续。

阵中禁卫更加卖力,看得朱厚照连连喝彩,拍手叫好。

杨瓒面上带笑,偶尔称赞几句。直到战阵结束,朱厚照仍不尽兴,还要继续操演,方开口道:“陛下,臣今日觐见,实有要事禀奏。”

“杨先生有事,为何不早说?”

朱厚照贪玩,却也知晓事情缓急。当即摘下头盔,令众人退下。

君臣走进暖阁,立刻有宫人送上热茶糕点。

张永和谷大用知机,不留旁人,亲自守在门前。

杨瓒自袖中取出奏疏,恭敬呈送御前。

吃完两块米糕,朱厚照擦擦手,翻开奏疏,囫囵个扫过一遍,双眼立即瞪大。

“杨先生,这上面所写俱是实情?”

“回陛下,俱是实情。”

“可恨!”

猛的一拍桌案,朱厚照气得双眼通红,发踊冲冠。

“食朝廷俸禄,本该护卫万民,竟敢如此!该杀,全都该杀!”

杨瓒垂目静立,没有出言规劝,也没有火上浇油。

等朱厚照发过一通火气,又取出一封奏疏,连带赵佥事翻译过海图,一并奉上。

朱厚照气哼哼的翻开,本以为又是地方官员受贿犯法,番商海盗肆意妄为。哪承想,入目的不是藏宝,就是银矿。

百余言,可总结为一字:钱。

看看奏疏,再看看杨瓒,不过五秒,少年天子由怒转喜。再看海图,盯着几座重点标注的小岛,嘴角咧开,双眼歘歘放出金光。

钱啊,这可都是钱啊!

“杨先生,朕欲取之,当如何做?”

银子送到眼前,不要白不要!

杨瓒嘴角抽了抽。

这位当真是爽直,半点也不客气。

“陛下,藏宝皆在岛上,需有海船方可运回。银矿在倭国,保险起见,当遣人事先勘察,确定无误,才好动手。”

天子直率,他也不好藏着掖着,怎么直白怎么说。

是否不符君子之道……反正没外人听见。

“恩。”

朱厚照沉吟片刻,道:“战船不能调用,被百官知道,朕会被烦死。”

杨瓒表示理解,就此事,奏疏上亦有写明。

“这几名番商有两艘海船,船员齐备,应可出航。”

“不够,再多找几艘。”

朱厚照摇头,两艘船能顶什么事。

“不是供出了同伙?凡有船者,一律上缴。”

人抓起来,船归自己,船员凑齐,出发探宝,稳赚不赔的买卖。

“陛下圣明。”

“至于倭国银矿,”想了片刻,朱厚照忽然一拍手,“父皇曾命工部铸造各军民宣慰使司金牌,尚未送出。朝鲜使臣求了多次,朕都没答应。如今正好用上。”

“陛下之意,是铸造金牌下赐倭国,借机派使臣前往?”

“杨先生觉得如何?”

“陛下英明。然金牌过于靡费,可否以他物代之?”

给倭人金牌?

坚决不成!

“杨先生说得有理。”

朱厚照点点头,大笔一挥,金牌换成石牌,经杨瓒提醒,又觉得费时,干脆换成木牌。

“陛下英明!”

杨瓒拱手。

“这使臣……”

朱厚照双眼湛亮,满怀期待的看向杨瓒。

本着“友爱互助”的原则,杨侍读“大公无私”的推举了谢状元。

“谢卿家?”

“正是。”杨瓒道,“谢郎中博闻多识,于番邦文字多有涉猎。且远见明察,行事极有章法,必能担此重任。”

“好。”

朱厚照接受建议,令张永送上黄绢。

尚在抄录资治通鉴的谢状元,尚且不知,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又被杨探花坑了一回。



第八十六章 长歪



正德元年,正月十八,天子驾临奉天殿,升殿早朝。

文武百官分列两班,先行拜礼,再进朝议。

礼部尚书上天子大婚仪注,言钦天监已测定吉日。

“遵先皇遗诏,陛下垂统万民,当择吉日大婚,承续绵嗣,以固国本。”

朱厚照登基时,虚岁十五,尚没娶太子妃。

依传统观点,即便万春、长春两宫已有数名才人采女,少年天子依旧是“单身”。

遵弘治帝生前旨意,凤印送回尚宝监,后宫大小事由吴太妃掌管。王太皇太后不插手,张太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手中没有任何权利。

然而,由前朝太妃掌管宫务,终非长久之计。

为承续宗庙,巩固国本,于情于理,天子都当早日婚配。内宫之事交皇后,吴太妃功成身退,既不负先皇嘱托,也可专心养病。

礼部进上的仪注,天子大婚与封后大典并举,款章条列均遵照洪武朝旧制,清楚明白,无一疏漏。

大婚第二日,各品阶命妇大妆,入坤宁宫恭贺,方才礼成。

“遵天子旨意,典礼章程均依圣祖朝规制,避繁就简,不费奢靡。”

“可。”

礼部尚书话音落下,朱厚照即点头首肯。

“大婚之日,京城百官朝贺,京外官员、各地镇守于府衙三拜即可。不可进献方物奇宝,不得借大典扰民敛财。敢违命者,严惩不贷!”

“陛下圣明!”

大婚之事告一段落,殿中寂静片刻,文官队列中忽行出一人,身穿青色鸂鶒补服,手持朝笏,腰配朝参牙牌。

“陛下,臣有奏!”

该人面容刚正,长眉入鬓,三缕长髯垂胸,鼻直口阔,声如洪钟,正是刑科都给事中邹文盛。

看到言官出列,朱厚照下意识皱眉。

奈何人已经站出来,不能无缘无故撵回去,只能压下骤起的烦躁,冷声道:“卿有何事禀奏?”

如果是挑自己毛病……朱厚照握紧拳头,磨了磨后槽牙,为日后耳根清净,不理他就是。

吃过几回教训,朱厚照已然明白,和言官争论,无异于自找麻烦,自找罪受。

不理他,冷着他,等他说完,蒙混过去便是。

混不过去便拖着。拖上十天半个月,新事压着旧事,一件叠着一件,战斗热情必会冷却不少。

做好心理准备,朱厚照严阵以待。

未料想,邹给谏不是给天子挑毛病,而是要弹劾同为言官,任职都察院的巡按御史刘玉!

“御史者,服獬豸,监察百官,当立身持正,铁骨刚直,不欺地下,为强项骨鲠。”

邹文盛平举朝笏,声音在殿中回响。

“刘玉表忠实奸,貌清实浊。巡按北直隶期间,大肆收受贿赂,排除异己。凡与之不睦,定谣诼诬谤,锻炼罗织。陨雹飞霜者不知凡几。”

说到这里,邹文盛陡然提高声音。

“其诽谤同僚,萋菲贝锦,构陷真定府通判两人,保定府治中一人,皆下狱问罪。妄造罪名,致真定府儒学教授、训导蒙冤。”

“两人蒙不白之冤归乡,清名不存。百姓不明真相,谓其贪渎法,蜚语恶言,谗口嗷嗷。”

“本为清正之人,竟遭此冤屈,郁愤之下,钱训导成诗于墙,悬颈梁上!其子为父伸冤,被刘玉得悉,遣家人中途拦截,险断其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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