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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160)



越想越不平衡,刘公公彻底愤怒,誓要同贪官污吏斗争到底!

简单说来,只两句话:我不好过,你更别想好过!你不好过,我才能开心一下。

拿起册子,刘瑾起身告辞,回到房间,唤来长随,道:“打明儿个开始,少于三百两的帖子都给咱家撕了,当面扔回去!”

“是。”

长随应诺,忠实执行刘公公的计划。

离开天津三卫时,刘公公的威名更上一层楼,提起刘瑾,当地文武俱是脸色发青,咬牙切齿。

见过狠的,没见过这么狠的;见过黑的,没见过黑成这副德性的!

当地镇守太监特地送来拜帖,附上五百两白银,另有一双玉器。

刘瑾收下东西,连帖子一起,送到杨瓒跟前。

杨瓒看过帖子,没多说,让刘公公自己看着办。

“咱家办?”刘瑾愕然。

“自然。”杨瓒颔首,道,“镇守太监乃宫中委派,本官如何能处置?”

石化半晌,刘瑾回过味来,险些当场喷泪。

谁说他黑的?给咱家出来!看看这位,才知道什么叫黑!

无奈,小命握在杨瓒手里,更要靠着对方立功,刘公公只能咬牙,遣人将当地镇守太监请来官驿,话不多说,抡起膀子就抽。

“咱家抽你个不知好歹的!”

“天子令你镇守此地,是为百姓黎庶谋福祉!你个没XX的,竟然搜刮百姓?!”

“贪钱不说,还敢送到咱家跟前,以为咱家跟你一样?!”

“抽你个没良心的!”

“揍你个胆肥的!”

“踹你个忘本的!”

“XX的!敢还手?”

“哎呦!你还真敢?!”

镇守太监也不是吃素的,京里来的怎么样?咱家好歹也是司礼监出身,不差你什么!

刘公公怒气爆表,随手抄起一样东西,差点给对方开瓢。

两个加起来超过百岁的中官,你踹我掐,你挠我抓,发挥出最高的战斗力,从客房战斗到大厅,从二楼战斗到一楼,动静大到引来众人围观,下巴眼珠子掉了一地。

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打起来了?

驿丞哭丧着脸,差点跪地上。

我的个天老爷,这两个都不好惹,谁出了事,他这不入流的小官都得吃挂落。

听到动静,杨瓒走出客房,见到现场混乱,嘴角抖动,一言不发,又转身走了回去。

捂着嘴,不能笑,坚决不能笑!

刘公公是为大义而斗殴,该赞扬才是。

过了半晌,仍不见消停。

杨瓒再次推开房门,两位公公正扯着头发互扇,长随拉不开,都挨了几巴掌。

隔壁,王守仁也站在门边,表情很难以形容。

杨瓒表示理解。

遇到这样的情形,阳明先生也会傻眼。

见打得差不多了,杨瓒咳嗽一声,亲自劝架。

两位公公打得火热,正在紧要关头,谁也不听。

钱宁眯眼,就要上前。

杨瓒摆摆手,抽出金尺,走近强弩之末的两位公公。

金光闪过,刘公公惨叫一声,驴打滚,直接滚到墙角。

镇守太监没见识过杨瓒厉害,动作慢了一拍,啪啪两声,被抽得晕倒,不省人事。

刘瑾也是双手捂脸,心有余悸。

“刘公公忠义,嫉恶如仇,本官必如实报知圣上。”

“……咱家谢过。”

不谢还能如何?

刘瑾已然明白,跟着杨瓒南下,不只要和文官掐,和武官斗,好不好,还要和同僚打上一架。

摸摸裂开的嘴角,一声冷嘶。

被长随扶着起身,刘公公望着杨瓒的笑脸,泪水横流。

“刘公公可是感动?无需如此,此乃本官分内之事。”

感动你个球!

刘瑾瞪眼,视线扫过金尺,到底没敢当场爆发。只能咽下苦水,回房偷偷抹眼泪。

咱家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哇!

不过,打了这一架,心里着实松快不少。如此看来,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知不觉中,刘公公的人生道路开始九十度转弯,骂名更甚以往,斗争的功力却是不断增强。

遇到这样的刘瑾,江南的大小官员,只能自求多福。



第九十五章 不作不死



时进三月,杨瓒一行过济南府。

在天津三卫一场战斗,刘公公光荣负伤,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脸上横过两道抓痕,差点破相。

在济南期间,杨瓒特遣护卫,寻来当地最好的大夫,并送出随身的伤药,很是让刘公公“感动”了一回。

趁机说,今后下尺的时候,能否轻点?另外,分清人再抽,成不?

“咱家知道,杨佥宪必是心善之人。”

刘公公泪眼汪汪,满怀期待。

杨御史下意识搓搓胳膊。

能否别这样?

头皮发麻,想抽人啊!

为免刘公公伤上加伤,杨瓒留下伤药,匆忙告辞。

“杨佥宪?”

碰巧,王守仁推开房门,见到杨瓒的表情,颇有些奇怪。

“佥宪可是去见刘公公?”

“正是。”

杨瓒点点头。

近段时间,刘瑾都不能见人,自己也不耐烦应付地方官员,但有的人递帖子,例如三司衙门大佬,总不好不给面子。

让钱宁接待,明摆着得罪人。

思来想去,唯有请王主事出面。

“王主事,本官有事相托。”

“佥宪吩咐即可,下官必竭尽所能。”王守仁拱手道。

“甚好!”

杨瓒颔首,笑眯了双眼。

王守仁微微蹙眉,想起临行前谢郎中所言,不觉心头一动。旋即摇头,杨佥宪乃是忠君为民之人,纵用些冒险之法,也是为国考量。

遇有难事,自己如能帮忙,固不可辞。

何况,不过是同地方衙门交涉,算不得为难,可以解决。

“佥宪放心,下官定不负重托。”

“有劳王主事了!”

谢郎中的提醒被抛到脑后,尚未体会到杨瓒挖坑水平的阳明先生,怀揣着一腔热情,大踏步向前迈进,主动踩进深坑。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刘瑾养伤,不能见人。杨瓒假托水土不服,每到驿馆必关门谢客。

当地府州县衙递送的拜帖,都经王守仁过目,分门别类做出整理,录成三本名册。

官职名字之后,除呈送的金银字玩,多添加政绩官声,甚至连为官期间的冤假错案都没落下。

册子送上,杨瓒翻过一遍,不由得啧啧称奇。

“王主事果真大才!”

“杨佥宪过奖。”王守仁道,“下官只是记录,有功者当是钱百户。”

简言之,他只是动动笔杆,做出整理。真正出力的,是早出晚归探访民情,护送钦差南下的锦衣卫。

“本官不露面,当地官员可有不满?”

“佥宪放心,下官已向诸人解释,非是佥宪怠慢,实是事出有因。”

“哦?”杨瓒很是好奇。

“一则,佥宪旅途疲惫,水土不服,不好打扰;二则,刘公公正怨气满腹,无事莫要近前为好。”

恩?

杨瓒眨眼,这两件事,可以联系到一起?

王守仁点头,自然可以。

“在河间府时,拜帖均送到刘公公面前,今番改成下官,不知情者必有猜测。”

是刘公公真伤得见不了人,还是钦差终于雄起,顶住压力,给这恶阉好看?

如是前者,足以拍手称快。

如是后者,钦差避而不见,必是怕拖累众人。

恶阉在天子身边伺候,在外尚罢,回京之后,寻机进谗,钦差吃挂落,前途黯淡,当面拜见的地方官员多会被划归“同党”,落不到好。

金银表礼照收……必是奸宦逼迫,钦差无法阻拦。

如此看来,钦差定是心怀愧疚,兼水土不服,才会染上重病,不得面见。

聪明人喜欢脑补。

无需王守仁更多解释,杨瓒便头顶光环,成为忍辱负重,敢同奸宦斗争的英雄。而刘公公,很不幸,继嚣张贪婪之外,又添一层恶名。

杨瓒是温其如玉,休休有容;刘瑾即为谗慝巨滑,大奸之辈。

作为双方桥梁,接下拜帖,传递消息的王主事,根本不用多说,只需在对方面露疑色时,摇摇头,叹两口气,便可坐实猜测。

不得不承认,是金子早晚会放光。

刘公公如此,王主事亦然。

只不过,前者是背着黑锅,越背越勇,拼搏向前。后者则是长袖一挥,谈笑间,牵着地方官的鼻子,把人卖掉,对方还会为他数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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