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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167)



“杨佥宪,贼匪狡猾,至淮安府调兵,必要耽搁时间,恐生变故。依本官之见,贼窝距我等不远,不如由本官领麾下仔细查探,寻机剿灭,如何?”

反正都是灭贼,谁灭不是一样。

“这……恐怕不好吧?”杨瓒面露为难,“周指挥戍守登州卫,此地已非山东管辖。”

不通知当地卫所,出兵剿匪,似乎有抢功嫌疑,难免说不过去。

“为国灭贼,奋勇杀寇,乃官军之责!”

周指挥气冲霄汉,浩气凛然,大有舍我其谁之势。

“本官职责所在,还请佥宪成全。如被追究,本官一力承担!”

杨瓒满面佩服,拱手道:“周指挥立地擎天,实乃国之栋梁,瓒钦佩之至!”

隔壁,趴在墙上偷听的刘瑾默默起身,捶捶腰,看一眼身边的长随,哼了两声。

咱家怎么说来着,姓杨的老谋深算,心狠手黑,古今少有。甭管是谁,被姓杨的盯上,都没得好。

瞧见没有,几句话,又一个自投罗网,主动跳坑的傻缺。

跳且不算,还要抱拳感谢。

刘公公叹气,输在姓杨的手里,咱家也是不冤。



第九十八章 杀心



周指挥主动请战,在杨瓒预料之中。但出战的热情之高,却在预料之外。

铺开海图,看到标注在图上的三座海岛,周指挥双眼发亮,好似看的不是海盗水贼,而是即将到手的战功和金银珍宝。

“周指挥,于军事之道,瓒不甚了解。然此次随员,兵部王主事,却是深谙兵法。”

杨瓒话说完,周指挥即明了其意。

海图是杨瓒给的,消息是杨瓒提供的,出兵之后,论战功,自己可以占大头,但不能完全丢开对方。无论王主事是否真通兵事,此番出战必须随船。

依明军惯例,倒也说得过去。

“杨佥宪之意,本官明白。”

周指挥答应得十分痛快。

兵部主事,虽是文官,好歹专业对口。如果不马上点头,杨佥宪生恼,将人换成刘公公,才真的闹心。

还是那句话,比起杨瓒和王守仁,周指挥使更不愿同刘瑾打交道。

“此三处岛屿紧邻,一座在中,两座成掎角之势。海匪岛寨建于中心岛上,背后乃嶙峋山崖,万丈之高,攀登不便。前方水道不宽,仅容一艘兵船通行。如何登岛,还请周指挥谨慎。”

“多谢杨佥宪提醒。”

周指挥不是笨人,未彻底了解岛屿情况,自不会大包大揽。

待王守仁被请来,三人一并研究海图,就目前所知的消息,制定剿匪计划。

得知是自己随兵船剿匪,王守仁很有些诧异。

他不相信,杨瓒看不出,这样的海匪水寨,压根挡不住官军。明摆着到手的功劳,却要送给旁人?

察觉到王守仁的疑惑,杨瓒只笑了笑,没有解释。

《楚辞》有言,所谓金相玉质,百世无匹,名垂罔极,永不刊灭者矣。

正可用来形容王守仁。

思想家,文学家,哲学家,军事家。

通今博古,能文能武。

此等人物,正该时时发光,日日耀眼。

以其军事才能,肃平西南匪患,灭掉藩王造反,用来对付一小股海匪,必能手到擒来。

然天才也需要磨练。

杨瓒相信,多剿灭几股海匪,积累经验,心中有了章程,他日遇到谢十六许光头这等悍匪,王主事定也能谈笑间灭其锋锐,攻寨拔营,拿下群贼。

故而,杨瓒自己不登兵船,同样不许刘瑾登船。

刘公公的专场在江浙,现下用不着凑热闹。

如果周指挥知道杨瓒心中所想,就该明白,之前的担心都没必要。别说参合剿匪一事,刘公公连兵船的船舷都摸不到。

计定,周指挥叠起海图,向杨瓒告辞,回兵船安排。

作为计划的参与者和执行者,王主事自当随行。

“杨佥宪提携,下官必不敢忘。”

“王主事客气。”杨瓒笑道,“剿灭海贼,肃平海疆,以身杀贼,非寻常可为。今后有诸多要仰赖王主事,该是本官道谢才是。”

“佥宪过奖,下官实不敢当。”

“当得。”杨瓒道,“遇此等好海匪,以王主事才干,不过小试牛刀,必能兵到匪除。本官当静候佳音。”

“下官定不负佥宪期望!”

拱手行礼,王守仁热血澎湃,斗志昂扬的离开船舱。

周指挥已先行返回,他需得另乘小舟,独自登船。

由此可见,周指挥嘴上答应得痛快,未必真看得起这个兵部主事。是否能让他改变态度,杨瓒帮不上忙,一切只能靠王守仁自己。

待小舟离开,杨瓒走上船头,遥望火红光轮西沉,倦鸟归巢,似有无数情绪在心中酝酿、激荡。

海风拂过,带着熟悉的味道。

闭上眼,再睁开,竟见远处有波浪掀起。

两条矫健的身影,猛然跃出海面,犹如弯月,映着海上日沉,重新砸入水中,溅起巨大浪花。

杨瓒看得入迷,刘瑾走到身侧亦不得知。

直到对方出声,才猛然回神。再转头,海中的精灵早不见踪影。

“杨佥宪倒是好兴致。”

刘瑾话有些发酸,杨瓒没有接言,他心情好,不想搭理这位。

讨了个没趣,刘瑾不敢继续造次。

酸两句,过过嘴瘾便罢。

必须把握分寸。

真惹怒对方,一顿尺子下来,自己又要几天不能见人。

一群海鸟飞过,羽毛黑得发亮,仅喉下有菱形白羽。

双翼展开,超过两米。

杨瓒第一次看到这种海鸟,抬头仰望,心中震撼无法形容。

海鸟飞远,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询问船工,后者也是摇头。

“大人,小的也没见过这种鸟。没料错的话,应该是从南边飞来的,还有可能是海外番邦。”

“番邦?”

船工点头。

“太宗皇帝年间,海禁不像现在这么严。小的祖上随商船出过几次海,带回不少好东西,说过不少奇闻,山一样的大鱼,能将人抓起来的大鸟……”

船工讲着先祖的旧事,神情中满是骄傲。

杨瓒听得津津有味,刘瑾正好在旁边,也不禁竖起耳朵。

“祖上既有这番奇遇,为何尔仍是个船工?”

船工苦笑,道:“一夕暴富,不晓得收敛,自然留不住财。”

财富迷眼,引来觊觎。

没有身份地位,也没有族人依仗,不过四代,家产便败落九成。

“子不言父过,但,”船工顿了顿,“小的父亲好赌,最后一点家资都送给了赌坊。先祖留下的田产宅院都被典当。后来发现,之所以输这么多,是被人做局。”

“被骗?”

“正是。”船工点头,道,“一怒之下,父亲找上赌坊,想讨回公道,却被活生生打断两条腿,险些死街上。小的当时还年幼,母亲一个妇道人家,求告无门,只能咽下冤屈。”

“父亲命虽保住,人却是废了。后半生只能躺在榻上,翻身都需人帮扶。”

“小的没本事,旁的营生做不了,干脆做了募军。戍守卫所几年,换得的军饷粮布,好歹能养活一家老小。”

船工说得淡然,却让人更觉心酸。

杨瓒叹息一声,没有继续问。

转过身,看到刘瑾眼圈微红,满面同情,不觉惊悚。

这是什么状况?

杨佥宪见鬼一样,刘公公腾的满脸赤红,狠狠咬牙。

咱家也是穷苦人出身,又不是铁石心肠,听到这样的事,还不许同情一下?

哼了一声,刘公公甩袖就走。

这样的赌坊,必有官吏做依仗。说不得就是贪官污吏在背后策划。

天下乌鸦一般黑,姓杨的不是好东西,文官都不是好东西!

刘公公钻牛角尖,愤世嫉俗。

江南的这场风暴,恐将达到十级。

望着刘瑾愤愤的背影,杨瓒挠挠下巴,很是不解。

他说什么了,不过是奇怪的看了两眼,值得气成这样。还是说,有段日子没动武,刘公公浑身不自在,开始各种挑衅?

要不要满足对方一下?

刘瑾不知杨瓒所想,若是知道,八成会给自己两巴掌。

好了伤疤忘了疼,活该被抽!

官船行过安东卫,即入淮安府。

海岸有兵船巡逻,登州府的关防失效,需得重新加盖官印,才能继续南下。

杨瓒下令,打起钦差旗帜,三艘船驶进海湾,停泊港口。

岸上卫军登船,查验过关防印信,确认不是伪造,许杨瓒一行登岸,在驿站歇息。待换过关防印信,再登船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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