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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168)



停留时间虽短,不妨碍当地官员闻风而至。也不妨碍刘公公收下名帖,抬回几箱金银。

有海盗藏宝做对比,百十两金银过手,刘公公眼不眨一下。记录上册子,贴上封条,全部送入底舱。

王守仁奉命随兵船剿匪,官员的名帖表礼,杨瓒不过问,全部交到刘公公手里。

愤怒中的刘公公,自然不会客气。

如此一来,“钦差无能,奸宦跋扈”之语,传遍淮安府,并向南直隶和江浙福建州府蔓延。

本以为钦差雄起,可以压制奸宦。

结果却让众人失望。

奸宦之狡诈,非同一般。钦差无法应付,安居地方的大小官员更不愿做锄头椽子,试一试刘公公究竟嚣张到何等地步。

淮安府的官员很“知趣”,官船停靠两日,补充淡水菜蔬,舱底的银箱多出七八只,数一数,白银竟达万余两。

到第三日,周指挥遣人来报,已召集麾下布置妥当,杨瓒出面同当地官员辞行,三艘海船离港。

送行的官员站在港口,目送官船行远,纷纷叹气摇头。

只闻其名未见其人,还有些盼头。当面见过杨瓒,失望无以言表。

尚不及弱冠,脸上还残留着稚气,难怪压制不住奸宦,轻易落入下风,任由其作威作福。

才高八斗又如何?满怀壮志又如何?

缺乏官场斗争经验,探花郎也是白费。

这样的钦差,一旦抵达江浙,不出十日,怕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到底年轻啊。”

想起远在顺天的少帝,有老成官员连声叹息。

今上年少,钦差官员同样这般年轻。江浙的局面怕是难以打开,想要肃清匪患,更是难上加难。

稍有不慎,事情恐将更乱,局面怕难以收拾。

不提官员如何想,海船离开港口,并未马上南下,而是调头向东。

离岸足够远,官船停在海上,不再前行。一艘兵船留下护卫,另外一艘由番商指引,驶往海匪藏身的海岛。

“小的曾登岛交易,又有罗盘海图,大人尽管放心。”

番商拍着胸脯,对杨瓒打包票,定然将兵船领到隐蔽位置,在海匪发现之前就能轰上两炮。

两艘兵船皆备有火炮。

如今海战的形式,仍是接舷跳帮,举刀互砍。但大明的战船上,基本都备有火器。海战未必得用,攻占海岛却能发挥不小的威力。

听到海商保证,杨瓒嘴角抽了抽,对岛上的海贼突生同情。

和谁做生意不好,偏和这三位。

当真是钱到手就不认人,出卖昔日贸易伙伴,个顶个干脆利落。

兵船靠近南侧岛屿,中心岛突起薄雾。

周指挥下令停船,放下长绳,由善泳者携带火石等物,避开巡逻海盗,登岸放火。

知晓需一人带路,两名番商脸色骤变,都指向对方,大声道:“他比小的清楚!”

周指挥皱眉,干脆手一挥,抓起一个,也不看是谁,直接丢给登岛的百户。

“就他了。看着点,别让他死了。”

“遵命!”

为行动方便,登岛卫军全部除去上袍,只着长裤。腰间勒黑色宽带,背负弓箭长刀,用油布包裹火石。

二十名壮汉,常年戍守海边,同海匪倭贼对战,风吹日晒,各个身强体健,一身古铜肤色,肌肉隆隆。

行动之前,杨瓒被请上兵船。

二十人抱拳,单膝跪地,行军礼。

肱二头肌鼓起,八块腹肌分明。不是腰带裹住,必有清晰的人鱼线。

只一眼,杨瓒便下意识扭头,就要捂住鼻子。

不成,冲击力太大,扛不住!

继续看下去,怕犯思想错误。

“杨佥宪可觉何处不妥?”

“没有不妥。”

“果真?”

“果真。”

周指挥挑眉,文官果然奇怪。

王守仁本想请命,同这二十人一起登岛,却被周指挥拒绝。无奈,只能留在船上,等火光燃起,信号发出,再随众人进攻中心岛。

杨瓒很快控制住情绪,勉励众人几句,便将主位让给周指挥,退到一旁。

他本想留在官船上等消息。未料周指挥这般给面子,主动请他登船。

然而,只请他,落下刘瑾,是故意还是疏忽?

杨瓒负手,看着周指挥的背影,微微眯眼。

经过此事,谁敢说武官憨直,一个个都是傻大粗,有一个算一个,绝对狠抽!

雾气越来越浓,很快飘到南岛。

二十名卫军下水,除弓箭长刀,嘴上均咬住一柄匕首。刀刃泛着冷光,吹毛可断,锋利无比。

番商不情愿,也只能认命。怕他出声惊动海盗,干脆用布条绑嘴。

指方向,有手足矣,用不着说话。

数息间,三座海岛均被薄雾笼罩。

海浪翻涌,岛中怪石岩山耸立,雾气缠绕,飘渺不似人间。

“传言,这三座岛上住着神仙。”

握住船舷,周指挥似在自言自语。

“海匪必是借世人畏惧之心,占据此岛,藏匿行迹。”

杨瓒没有接话,极目远望,始终看不清岛上的情形。

如果有望远镜,必能方便许多。

制造原理,他倒是知道。返京之后,或许可上言天子,让内造府的工匠试一试。

思量间,二十名卫军已成功登上海岛。

番商指引的地点很是巧妙,既能安全登陆,又不会被轻易发现。

追根溯源,还是这股海匪实力不强,人数过少。换成许光头,哪怕是谢十六,几百人散布岛上,稍有风吹草动,当即就能发现。

哪里会像现在,卫军登上岛屿,架起火堆点燃。浓烟滚滚,冲破薄雾,多数海匪仍没意识到,自己的地盘上有了官军。

“加速行船!”

浓烟腾起,周指挥当即下令,兵船前行。

薄雾遮挡,水道狭窄,都没有关系。

有浓烟指明方向,铜炮推上甲板,大小钢球装入炮口。

“开炮!”

轰鸣震耳,仿如惊雷。

黑烟腾起,铁球飞出,多数落进海中,仅少数砸在岛缘。

饶是如此,也令岛上海匪惊魂丧胆,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又是两声巨响,匪首弹压不住,海匪纷纷抱头鼠窜,狼奔豕突,很快乱成一片。

混乱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官兵来了!官兵放火烧岛!”

官兵?!

众人更显惊慌。

盗终究是盗,平日里杀人不眨眼,听到官兵二字,依旧会双腿发软、只能说,明朝的水军的确强大,即便到明末,照样能打得佛郎机人找不着北,哭爹喊娘。

听到官军上岛,海盗如何不怕。

或许是天公作美,中心岛一片混乱时,薄雾忽然散去。

兵船现出实影,周指挥身着铠甲,按剑立于船头。百余卫军披坚执锐,杀气充天。

“擂鼓!”

咚!咚!咚!

三声鼓响,岛上海匪惊得魂飞魄散。

真是官军?!

先登南岛的二十人,由番商引路,寻到海盗停船处,纷纷拉开弓弦。

数声破空,裹着火油的箭矢,纷纷飞上甲板。

先后三阵箭雨,火光冲天而起。

木质的船板,顷刻被火光吞噬。

看守海船的几名海盗,正举刀向官军冲去,感到身后热浪,回过头,发现船身已陷入火海,顿时面如土色,动弹不得。

当啷一声,长刀落地,为首的一个小头目,竟是跪在了地上。

海船被烧,彻底断绝海匪后路。仅存的几条小舢板,压根不够所有人逃命。即使能逃入海中,兵船一撞,也会倾覆。

官兵如猛虎般冲上海岛,列成战阵,前进时,如巨石碾过。

凡敢反抗者,都当场去见了阎王。

大势已去,众匪胆寒。

除匪首和两三人仍在顽抗,余下均瑟瑟发抖。在官兵喊出“跪地不杀”之后,丢掉武器,纷纷跪地求饶,少数竟趴在地上。

他们诚心投降,千万别下刀子!

匪首被一路追赶,心腹俱被杀死。想要投海,却被一箭射穿大腿,惨叫一声,倒在海滩。

海岸边,王守仁放下弓箭,几名卫军立即涌上,将匪首捆了个结实。

杨瓒立在船头,看得很是清楚。

动笔可成锦绣文章,临战能开弓杀敌。

猛人果然是猛人!

这一战,岛上海盗尽被剿灭,无一脱逃。

匪首被五花大绑,捆在兵船上。

死去的海匪俱被斩去首级,侥幸活着的也被捆成粽子,押上兵船。

明军战功以斩获论。

海盗不比鞑子,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一次斩杀二十人,活捉四十三人,分到两百人头上,不能人人升官,得些赏赐总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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