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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184)



想多了?

皱着眉头,看向嘴角微勾,眼波流转的美人,杨瓒确信,他没想多。

古人的说话艺术,果然博大精深。

摸摸耳垂,不烫。

很好,没脸红,有进步。

港口处,三艘兵船靠岸。

周、肖两人站在一处,正低声说着什么。熊指挥使距离五步,抱臂旁观,半点没有参与的意思。

一身布衣,做渔夫打扮的谢十六,被五花大绑,押着跪在地上。一同跪着的,还有同样做渔人打扮,却半点掩不去匪气的海贼头目。

三人身前,并排放着三只木盒。包裹木盒的粗布已经解开,盒盖却被麻绳捆紧。边角处有点点黑斑,俱是凝固的血痕。

“此人确是谢十六,但盒中首级仍无法辨认。”

给杨瓒送信之前,已有番商认出三名匪首。

周指挥激动过后,陷入重重疑惑。

非是几人过于小心,实是谢十六狡猾,远远超出想象。十艘兵船,近四十艘运粮船,两千卫军,搜索这些时日,几乎将周围海岛翻遍,也没寻到几人踪迹。

周指挥等遍寻无果,甚至开始怀疑,谢十六已乘船远遁,潜逃爪哇等岛国。或是避开官兵耳目,逃亡倭国,同倭贼联合。

设想过多种可能,唯一没想过,此人会主动投案,更带来许光头首级。

杨瓒赶来之前,三人轮番审问,谢十六始终闭口不言,摆出架势,钦差不至,绝不出声。

周指挥使要用刑,被肖指挥使拦住,拉到一旁劝说。熊指挥使扫两眼,抚过颌下虬髯,无声冷笑。

为争功,三人本就不睦。

剿匪的奏疏已经递送入京,没有更改余地。抓住谢十六,灭除浙海最大一股悍匪,堪比弥天之功。奏报朝廷,计功行封,金银不提,官位至少升上一级。擢升五军都督府,由地方调入京师,也不是不可能。

功劳摆在眼前,唾手可得。三人都有些红眼,只是有人善于隐藏,有人已是急不可耐。

谢十六跪在地上,面无表情,好似根本不在意生死。

偶尔,有被海盗抓来的工匠和渔人走过,才会抬起眼皮,扫过两眼。

杨瓒到时,周指挥使怒气未消,却不再嚷嚷着用刑。肖指挥使神情微缓,熊指挥使依旧是冷眼旁观。

“诸位,杨某来迟。”

没急着审问谢十六,杨瓒拱手,同三位指挥使见礼。

卫指挥使是正三品,佥都御使是正四品。占据文官和钦差双重身份,勉强同平起平坐。但杨瓒始终牢记,谨慎无大错,面对三人,都十分客气,不见半点轻慢。

“杨佥宪有礼。”

三人还礼,又向顾卿抱拳。

锦衣卫北镇抚司同知,没人敢小看。兼掌管诏狱,更让三人忌惮。

热闹钦差,被上疏弹劾,还要交内阁审议。惹怒锦衣卫,分秒被扣上罪名,五花大绑,扔进诏狱。

换做寻常,三人想得不差。但却忘记,杨瓒有天子御赐的金尺和匕首,闹不好,抽一顿,扎两刀,比锦衣卫更要命。

“此人即是谢十六?”

“已着人问过,半点不假。”

“这二人亦是匪首?”

“正是。”

肖指挥使抢先开口,故意侧身,挡住熊指挥使,道:“此二人皆在许光头手下,常年在浙海劫掠。同谢十六一样,盘踞岛屿,同走私商交易。”

“他二人盘踞何处?”

“岱山。”肖指挥使道,“因距岸较远,岛上多山林,自古以来,少有人定居。四周散落百余小岛,正可供海盗藏匿。据抓捕的海匪招供,行走岱山的走私商,数量仅次双屿。许光头亦常年藏身于此。”

杨瓒点点头,终于将目光转向谢十六。

“久违了。本官当称足下谢石棋,还是谢紘?”

谢十六抬起头,忽然笑了。眼角现出纹路,带着读书人的俊雅,又有海匪的狠辣。

“大人随意。”

“哦。”

杨瓒负手,前行两步,立在谢十六身前。

“你来投案?”

“是。”

“为何?”

“双屿被下,小的失去藏身之地。手下的船只,九成被烧毁,也没了东山再起的资本。继续留在海上,不是被他人吞并,就是被砍掉脑袋,送到官府领赏。与其便宜旁人,不如小的自己投案,说不得,还能有条生路。”

“你怎知本官不会杀人?”

谢十六仍是笑,不见半点惧色。

“大人可先打开木盒。”

“三个首级,换不下你的命。”

“再加两百条船。”

“本官不同海贼做生意。”

“小人有计,可扫平浙海福建倭贼,增朝廷岁入百万。”

“没兴趣。”

杨瓒摇头,三个字出口,没有丁点犹豫。

谢十六愣住,周指挥使等人同样不惊讶,满面不可置信。

增百万岁入,还没兴趣?

这位钦差是脑袋不正常,还是真有这么大的底气?

众人表情各异,杨瓒在心中撇嘴。

倭国的银矿,用足力气开采,每年岁入岂止百万。占据双屿等处,掐住浙海贸易中枢,还怕来钱不快?

朝廷海禁,一年比一年严厉,照样拦不住走私商人。

杨瓒下令,圈住岛上的商人,没有咔嚓结果掉,即是为日后打算。

明面上,不能违反朝廷禁令,私下里,不是没有办法。请下旨意,在双屿岱山等处设立卫所,派驻镇守太监和镇抚使,一切都能解决。

论起捞钱,公公们都是好手。

镇守辽东太监,能撸起袖子,从有官方背景的豪商身上割肉;南下的刘公公,三月不到,收下的“表礼”多达十万。

奉旨走私,绝对能赚个盆满盈钵。设法调动起积极性,必能勇攀高峰,岁入千万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新大陆已经发现,美洲的金银正源源不断流出。与其留给那些不洗澡的贵族,不如提前流入明朝,为小屁孩的中兴之治添砖加瓦。

杨瓒想得明白,也有相当大的可行性。

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就是海盗和倭贼。

现如今,谢十六自作聪明,主动投案,正可省去一番周折,免去麻烦。

至于口供,不是问题。

顾伯爷在此,什么口供问不出来。

杨佥宪转向顾同知,笑眯眯点头。

“有劳。”

顾卿挑眉,令校尉抓起三人,上兵船审问。

肖指挥等人眼巴巴瞅着,硬是不敢拦。

杨瓒轻笑,道:“诸位同心协力,缉拿海匪谢十六,斩杀匪首许光头,俱有大功。本官定当禀报朝廷,为诸位请功。”

缉拿谢十六,斩杀许光头?

都不是笨人,话听到耳中,绕过几个弯,顿然心领神会。

派兵缉拿和主动投案,绝对是两码事。功劳平分,好处也是不小。在场都是“自己人”,想必不会脑袋被驴蹄,功劳不要,向“外人”透出消息。

“多谢杨佥宪。”

“几位客气。”

杨瓒笑着拱手,已开始思量,该安排哪个驻扎海岛,和刘公公一起做走私买卖。

功劳得来,总要有所付出。

只拿好处不卖力,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第一百零六章 黄金



兵船舱底,本为储存金银珍宝之处。此时,多数金银已重新清点记录,装箱后封存,集中于官船,待运送回京。

舱室空旷,日前抓捕的番商,受伤未死的海匪,均被拘押此处。

卫军的捆绑技术过于粗放,锦衣卫接手后,很是看不过眼。同时,不满舱室内拥挤杂乱,干脆就地取材,自岛上寻来板料,靠绳索木楔打造出简陋囚室,将海匪商人分别关押。

舱室底部,单辟出一间刑房。

凡岛上海匪,一个不落,全都过刑。

少则十鞭,多则五十鞭。

跟随顾卿的锦衣校尉,多出自诏狱,深谙个中手段。挥鞭的力道和角度,极其精准,不会取人性命,却足以让海匪表情扭曲,惨叫连连,想充一回好汉都做不到。

一顿鞭子下去,檩子肿成两指宽,一滴血不流,人却被冷汗浸透。拖回囚室,趴在木板上,疼得翻不了身,当真是苦不堪言。

见到同伙惨状,余下海匪心惊胆寒。被从囚室提出,不等吊起,大声喊道:“我招,我什么都招!”

如此合作,应该能逃过一劫。

结果却令海匪大失所望。

绑人的校尉没说话,另取一截粗布,直接堵嘴。

“吊起来,打!”

海匪哭了。

他合作,为甚还要抽?堵上嘴,还如何招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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