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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238)



正德元年,十二月丙午

杨瓒受命监军,持圣旨虎符,离京北上。

同行五十人,以锦衣卫南镇抚司佥事赵榆为副总兵,中官谷大用为监枪官,东西两厂番役及伯府家人为护卫,驰往兴州。

临行前,天子出奉天门亲送。

杨瓒四拜辞行。

将要离开时,谢丕顾晣臣忽同时出班,请命往北。

“请陛下恩准!”

谢迁差点揪断胡子,李东阳也颇为吃惊。朱厚照却是哈哈大笑,当即写下一道手谕,同授监军,一并北上。

三名监军,古今少有,闻所未闻。

三人谁为主,谁为副,遇事该听哪位?不怕闹出乱子?

群臣劝说无用,多感痛心疾首。

奈何天子有权任性,神仙也没辙。

愣了两秒,杨瓒大喜。有这二位同行,别说藩王的小舅子,就是藩王当面,也能掰扯一下。

谢丕顾晣臣跪地领旨,同时四拜,牵马走进队伍。依马上包裹推测,定然早就打好了主意。

“杨先生,朕在京城候先生凯旋!”

“臣定不负陛下之恩!”

杨瓒再次下拜。

“先生可还有话交代?”

杨瓒突觉牙疼。

知道朱厚照是好意,奈何话听在耳中,实在有些不对。

只不过,交代没有,请求倒是有一个。

“杨先生尽管说。”

杨瓒很不客气,话相当直接,“御赐匕首,不足掌长。”

翻译过来,匕首太短,扎人不方便,换成长点的?

朱厚照:“……”

不慎听了一耳朵的三位阁老:“……”

回宫取来不及,朱厚照令牟斌解下佩剑,交给杨瓒。

甭管是不是内造,凑合着用。朕亲手赏赐,扎人不耽误。

“谢陛下!”

郑重接过宝剑,杨瓒再次行礼。

旗帜扬起,众人登车上马,行出玄武门。

与此同时,几骑快马正飞驰在回京的路上。

顾卿一身大红锦衣,单手扬鞭,俊面含霜。

骏马撒开四蹄,如一道闪电,撕破冬日寒风。



第一百三十章 发威



正德元年十二月,鞑靼南下扰边,密云危急。天子调京卫三千人,以庆平侯世子顾鼎为总兵官,北上御敌。

都察院佥都御使杨瓒,兵部武库司郎中谢丕,国子监司业顾晣臣同为监军,并以锦衣卫南镇抚司佥事赵榆为副总兵,司礼监少监谷大用为监枪官,率先驰往兴州后屯卫及营州卫调兵。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同轻车简从的杨瓒一行不同,三千京卫北上,准备粮草伤药,马匹军械,需耗费相当时日。

天子心忧兵情,催了又催,甚至在早朝上摔了奏疏。

“如延误军机,尔等同罪!”

朱厚照震怒,满朝齐喑。

无人敢轻易出声,都是低头垂目,唯恐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户部兵部火烧眉毛,从尚书侍郎到司务司业,均是不解衣带,忙得脚打后脑勺。

到第三日,兵器备足,甲胄发下,马匹大车凑足数目,唯粮草尚欠三成。

朱厚照再次发火,兵部还能应对,户部和光禄寺官员实在无法,只能齐声叫苦。

陛下,不是臣不努力,实在是国库空虚,填不足数量。

“自弘治十六年,南北府州天灾不断,田亩歉收,税粮年年积欠,赈济灾银稻谷无算。今岁夏粮仅收五成,先时发往边塞近百万石,三日凑齐七成已竭尽所能。欲得全部,需调外府存粮。”

“哦?”

听完户部诉苦,意外的,朱厚照没有生气。

淡淡的扫了户部尚书和光禄寺卿两眼,漠然道:“朕知道了。”

四个字,轻得几乎听不真切。

立在左班最前的三位阁老,同时皱紧眉头。

天子这般平静,反倒比愤然作色,咄嗟叱咤更使人惊心。

整个早朝,朱厚照一改往日作风,既不不发怒也不喷火。自始至终,冷冰冰的坐在龙椅上,俯视文武两班。闻臣工奏禀,仅是点头摇头,少有出声。

事出反常,依天子的性格,绝非轻易妥协之人。

户部、兵部、光禄寺官员皆惴惴不安,心怀忐忑。心中仿佛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英国公微合双眼,心中发沉,似已预感到,天子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今上有太宗皇帝之志,亦有永乐大帝之风。然而,在张懋眼中,这位少年天子,不经意间流露的气息,更似圣祖高皇帝。

张懋没见过朱棣,更没见过朱元璋,但他亲爹是张辅,亲身经历叔侄夺位,靖难之役。

战死土木堡之前,张辅亲自教导他九年。

从张辅的记忆中,张懋完全可以描绘出开国之威,永乐之盛。也能推测出,圣祖高皇帝和太宗皇帝,究竟是什么样的性格。

每提起朱棣,张辅都是敬佩难掩。提到朱元璋,敬佩中,则多出藏不住的恐惧。

看到朱厚照的变化,群臣多心中忐忑,未知其意。张懋却有九分肯定,龙椅上那位,已经动了杀心。

究竟谁会成为第一个刀下鬼?

抬起头,仰望丹陛,张懋心中更沉。

正德元年,十二月戊申,杨瓒离京第四日,锦衣卫至刑部开具驾帖,和两厂番子倾巢而出,围住数名户部和光禄寺官员家宅。

北镇抚司佥事张铭,身穿大红锦衣,手持驾帖,当先闯入光禄寺右少卿家中。

少顷,府内传出叱喝之声。

等候已久的校尉力士,登时如虎狼扑入,以刀鞘开路。

抓来府中管事,很快寻到府中库房。砸开铜锁,抬出数十箱金银。又在正房内寻到暗室,搜出玉器古玩三箱。

发髻散乱的光禄寺右少卿,起初还能破口大骂,句句不离鹰犬狂悖。随后,面对堆积在院中的金银,声音哽在喉咙里,瞬间怛然失色,面如死灰。

张铭侧行两步,掀开一只木盒,顿时珠光耀眼。

“此物出自南疆,应为土官贡品。”拿起一枚鸽卵大的明珠,张铭笑容冰冷,“李少卿,可否解释一下,此物为何在此?”

“我……”

李少卿喉咙发干,一个“我”字卡在嘴边,半晌,只能垂头不语。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以争辩?

府内搜出南疆贡物,便是大罪。轻者罢官,重者流刑。落到锦衣卫手里,怕是命都难保。

“佥事,您看!”

一名校尉清点银箱,发现箱底暗格,撬开之后,赫然是一幅字帖。

展开字帖,苍劲笔锋映入眼帘。再看落款私印,张铭瞳孔微缩。

如他没有记错,此物当是江南剿匪所得,理应送入国库。中途经户部光禄寺清点,消失无踪。

没想到啊……

想起北镇抚司存下的册子,张铭冷笑更甚。

“李少卿,可还有话?”

没有回答。

李少卿跪不稳,伏在地上,抖如筛糠。

“拆箱!”

既有古画字帖,余下银箱定还藏有猫腻。

“仔细找!”

哗啦啦,船形和方形金银宝锭倒一地。

锦衣卫翻过木箱,以刀背手指敲击,很快又撬开三副底板,找到两幅古画,一册竹简。

竹简暂且不论,两幅画都有簿册记载,当属国库。

“没想到啊,实在没想到。”

张铭卷起画轴,目光落在李少卿身上,活似在看一个死人。

李少卿伏在地上,抖得更加厉害。

李府家眷俱从内宅押出,跪在一侧,满面惊惧。李淑人还算镇定,几名小妾孩童,已瑟瑟发抖,禁不住哭出声来。

此情此景,如遇心软之人,定会恻然。

查抄李府是天子之命,李少卿下了诏狱,流放还是砍头,全在天子一念之间。妻妾子女,都将判为犯官家眷,流边尚能保得清白,如被发卖为官奴,祖宗亦将蒙羞。

“全部带走!”

锦衣卫取来枷锁铁链,李府内哭声震天。

家眷怆天呼地,仆妇涕泪横流。

校尉力士未见半点心软,上枷捆锁,分出人手封存金银,余下押送全府之人,一路穿过东城,直往诏狱。

沿途,不时有百姓停下,对着李少卿和家人指指点点。

“劳动锦衣卫,必是贪官!”

“瞧那一个个美人,锦绣绸缎裹着,不知贪了多少民脂民膏。”

“咱们辛苦种田,南北运送货物,全都便宜了这些贪官!”

“日前北边兵报,听说边军粮都没有,还穿着夏秋的袢袄。”

“什么?!”

“我二叔家的大侄子是城门卫,听得真切,都是这些贪官卡着,不发军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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