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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244)



看着边军操练,杨瓒双手拢在袖中,连打两个喷嚏。

几人商议的结果,守城为上。

事到如今,贸然北上,完全是给鞑靼送菜,坚决不可行。

拼尽全力,拖住鞑靼脚步,等京卫抵达,里外夹击,不能大胜,也能让彼此陷入拉锯。

双方僵持,占据地利人和,优势的天平自会向明军倾斜。

边镇之地,如孙同知自私,确非个例。如才指挥使般忧国忧民,实则更多。只要时间充裕,朝廷决心抗敌,杨瓒相信,蓟州之危定然可解。

孙同知心胸狭隘,有一点却看得极准。

鞑靼叩边,貌似声势极大,实则后力不足。毕竟,草原上不是铁板一块。鞑靼内部声音不同,身后还有虎视眈眈的瓦剌。稍有不慎,兀良哈都会扑上去咬一口。

于瓦剌来说,揍趴鞑靼,方能寻回早年风光,再次称霸草原。

兀良哈纯粹为了利益。

献上鞑靼首领人头,说不定,明朝天子一高兴,会在辽东多开互市,开放市货,部落生活定然更加美好。

可见,明朝边境不稳,鞑靼未必好到哪里去。同样被群狼环伺。稍现弱势,即会被恶狼扑上,咬下一口血肉。

知晓本次带兵的不是小王子,而是别部首领,杨瓒更加确信,只要能撑到援军抵达,胜利必将握在自己手中。

又打一个喷嚏,杨瓒揉揉鼻子。

想法确实有些乐观,但情况已经这样,往坏处想,无疑会动摇军心。还不如乐观点,总能怀抱希望。

“杨贤弟。”

思量间,身后传来声音。

杨瓒回头,发现谢丕顾晣臣都是一身皮甲,一人持弯弓,另一人持长剑,正往校场走去。

“两位兄长这是?”

“练习,切磋。”

谢丕递出弯弓,道:“杨贤弟可要试一试?”

“好。”

输人不输阵。

杨瓒握住弓身,单手拉住弓弦。

深吸起气,用力。

弓弦纹丝不动。

不信邪,再吸气,再用力。

继续纹丝不动。

脸色憋得通红,半寸都没有拉开。

杨瓒无奈,递回弯弓,道:“小弟实不擅长,气力不济,兄长见笑。”

“无碍。”谢丕摆手,轻松拉开弓弦,看得杨瓒眼角直抽。

炫耀,赤果果的炫耀!

顾晣臣笑道:“贤弟试试用剑。”

“这个……不必了吧?”

“要试。”顾晣臣未出声,谢丕道,“你我同为监军,遇鞑靼攻营,必上城头督战,岂可半点身手也无。”

“哦。”

杨瓒点点头,双手接过长剑,顿如千斤压腕。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

握住长剑,不可思议的抬起头,看向顾晣臣。

他没记错,对方应该是单手持剑?

见杨瓒力有不支,顾晣臣到底厚道,单手握住剑身,轻松提起。

“是为兄考虑不周,贤弟莫怪。”

杨瓒眼角嘴角一起抽。

有没有这么打击人的?

谁敢和他说顾榜眼厚道,绝对咬死!

“贤弟为何流泪,可有哪里不妥?”

杨瓒满面悲愤,咬牙转头。

他不和八块腹肌的文官说话!

正德元年,十二月辛亥,鞑靼连破磨刀峪、墙子岭,奔袭南下,密云告急。

同月乙卯,千名鞑靼骑兵过黍谷山,袭山下屯村,抢得谷物肉食,在村外扎营。夜间,数十人腹痛如绞,近百战马口吐白沫,四肢发软,站立不起。

夜不收报回消息,镇虏营立即派出一支骑兵,趁鞑靼不备,发动突然袭击。

虽未大胜,也斩首十余级,更激怒领兵万户,放弃最初计划,不攻密云,也不打怀柔,紧追骑兵之后,直奔镇虏营。

停在镇虏营前,面对瓷碗倒扣似的雪堡,万户当即傻眼。

“这如何打?”

奈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此时后退,必会被对方再次偷袭。

万户下了狠心,故技重施,找来队中几名商人,令其家人携火油先冲。

商人愕然。

“万户,在下不明。”

“有何不明?”

鞑靼万户嗤笑,既然攻破峪口,这些商人再没多大用处。

从最开始,他就看不起这些人。

吃着主人的饭,却行背主之事,在草原上,必绑上老鼠尾巴,被马鞭抽死!

“万户,”商人沉下脸,道,“明年的粮食茶叶,丝绸铁器,万户不想要了?别部额勒知道后,万户如何应对?”

“你威胁我?”

“在下不敢。”商人道,“狗皇帝抓我亲族,仇恨不共戴天!我一心相助大额勒,万户还请斟酌。”

“斟酌?”万户解开皮囊,仰头灌一口马奶酒,“当我傻的?你全族被抓,被朝廷下海补文书通缉,还能在明朝行商?”

早没用处,留他一命,就该谢天谢地。

和他讲条件,口出威胁,当真是活腻歪了。

商人脸色微变。

“让跟着你的去,要么你去,选一个。”

抹干酒渍,万户抽出匕首,随手一掷,削断商人发髻。

匕首扎入木柱,商人脸色发白,滚倒在地,双腿发抖。

帐中的鞑靼壮汉则仰头大笑,拍着膝盖,喝几口马奶酒,指着商人,好似看猴戏一般。

“万户刀法精准!”

铁青着脸,商人走出大帐。

身后传来肆无忌惮的笑声,回望一眼,眸光阴鸷。

几名家人围拢上前,知晓鞑靼的打算,都是面若死灰。

“与虎谋皮,同豺狼为伍,数典忘祖,背弃家国,何能善终!”

年岁最大的老人苦劝道:“家主,不可一错再错啊!”

一错再错?

商人用力闭眼,再睁开,满面冷然。

“七叔,我已没有回头路。明日,你同九哥先走一步。”

话落,不顾众人难看的脸色,转身大步离开。



第一百三十三章 果真英雄



正德元年十二月丙辰,北疆之地,又逢一场大雪。

塑风飞卷,三千京卫击鞭锤镫,星夜兼程,过通州、兴州,沿平谷北上。

抵营州中屯卫,卫中指挥使出城相迎。

见到三千京卫衣甲鲜明,粮食充足,兵器不缺,役夫额满,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了回去、经谢状元顾榜眼盘剥,心理素质再好,爱国热情再高,也有些扛不住。遇大军经过,难免心中忐忑。

如果顾鼎顾卿开口要人,给是不给?

不给,良心愧疚。

给了,卫中只剩妇孺老弱,连城外山头的贼匪都挡不住,何言戍卫边防。

三人互相见礼,简单寒暄两句,知晓谢丕顾晣臣于数日前北上,如不出意外,现已抵达镇虏营,顾氏兄弟没有耽搁,简单补充清水,当即点兵拔营,冒雪往北。

途中,遇营堡不歇,一路疾驰。至洳河中段,遇数骑快马,皆自镇虏营来。

“见过顾总戎!”

为首者滚落马背,抱拳行礼,道:“日前,千余贼寇突破磨刀峪,占墙子岭,现围攻镇虏营。赵副总兵亲自指挥,三位监军临城督战。如援军再不至,营堡被破,则密云危急!”

验过骑兵腰牌,确认不是鞑靼奸细,顾鼎当即下令,急速行军,务必在傍晚之前赶到镇虏营。

“总戎。”

听到顾卿的称呼,顾鼎牙酸。

就算已经分支,称他一声“兄长”,当真那么难?

“何事?”

“大军行路,携大批粮草,恐难再快。不若分五百先锋,单人双马,携半日水粮,驰援镇虏营。两千人轻车简从,加速行军,以为支应。余下运送粮草,随大军之后。”

“甚好!”顾鼎点头,道“不若本将……”

“总戎身负重责,当在中军。”顾卿坐在马背,与顾鼎平视,抱拳请命,“末将愿为前锋。”

嘶——

顾鼎再次牙酸。

他是总兵官,顾卿是副总兵,的确不假。但他是金吾卫佥事,顾卿是锦衣卫同知,更加不假。

品级比他高,却自称末将,比起不叫“兄长”,更让他头皮发麻。

果然被坑的次数多了,疑心也随之加重?

“既如此,便依顾同知之意。”

顾卿领命,当即点出五百骑兵,均单人双马,斥候更是一人三马。卸下累赘之物,仅携兵器和两块硬饼,连水囊都丢在身后。

“口渴无碍,沿途有雪。”

听到此言,顾鼎不发一语,仰头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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