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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268)



“是!”

校尉离去,商人被带进帐中。

少顷,李大夫行至,掀起帐帘,看到跪在地上的背影,白眉紧锁,表情骤现冰冷。

“李大夫。”杨瓒侧首,问道,“城头所用的药粉,可还有?”

“有。”李大夫放下药箱,认出地上即是叛国行商,恨不能举起药箱,砸他个脑袋开花。

“如制成千张麦饼,百桶羊汤,是否够用?”

“不够。但营中有药材,草民可立即配制。”

“甚好。”杨瓒点头,道,“无需致死,只需腹痛无力即可。”

李大夫点头,扫过地上商人,抓紧一只瓷瓶,当真想掰开嘴,一口灌下去。

肠穿肚烂,痛苦而死,还算便宜他!

猜到李大夫的心思,杨瓒没有阻拦,只轻言两句,换成慢性毒药,当场灌下。

“此毒可解。”杨瓒抛着瓷瓶,“如能办成一事,本官自会让你死得痛快些。”

如果杨瓒说放他走,商人根本不会相信。换成这个条件,明显更有“诚意”。

钱财尽去,亲族惨死,又服下毒药,报仇之意仍存,却是有心无力。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选择?

没有勇气自尽,只能答应对方条件。

商人垂着头,很快被拖走。

李大夫告辞离开,帐中重新恢复宁静。

正德二年,闰正月己亥

夜半时分,关押鞑靼的营帐忽起一阵骚动。

守卫查看,发现万户亦卜剌同别部额勒生出口角,一怒之下,竟当着数人将其杀死。

杀人匕首从何而来,无从终究。

别部额勒被扎三十多刀,脖子被扎出两个窟窿,死得不能再死,却是不争的事实。

杀人之后,亦卜剌暴起,抢夺守卫兵器,领八十人抢夺战马,冲破看守,一路“杀”出营门。

彼时,城外鞑靼过墙子岭不久,用过麦饼羊汤,将昏沉入睡。

闻听嘈杂声音,连忙起身。

不等查看,忽感腹痛如绞。脸色煞白,豆大汗珠从额前滚落,倒在地上,蜷缩四肢,再不能起身。

先时送麦饼羊汤,城门未能关严。

万户亦卜剌抓住机会,撞开门扇,八十骑鱼贯而出,没有绕路,直扑牧民营地。

中毒的牧民,多数无法抵抗。

按照预定计划,骑兵如狼入羊群,冲击砍杀,放火烧帐。中途却突然调头,直冲隘口,欲破边军北归。

站在城头,杨瓒举着千里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放箭。”

如果亦卜剌不走,还要费一番周折。自作聪明,以为可趁机逃脱,正好省去麻烦。

黑夜中,边塞地堡如盘踞在荒原上的凶兽,张开血盆大口,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箭雨飞落,骑兵战马接连倒下。

万户这才明白,从一开始,杨瓒就没想留他性命。

按照杨佥宪的计划,八十匹战马,几名叛国奸商扮成的边军,换来这个结果,倒也不亏。

最后一人倒下,营门大开。

徐姓商人同数名力士牵着骡马,赶着大车,走在牧民营地中。抬起尚有气息的妇人,搜寻帐中铁器,移开栅栏,驱赶百余牛羊,趁夜离开隘口,北往汤河,寻找阿尔秃厮部。

血腥味随风飘散,喊杀声再不可闻。

杨瓒转身,看向同在城头的谢丕,道:“谢兄,今日战报可与请功奏疏一并送出。”

“鞑靼万户亦卜剌仇杀别部额勒,纠集贼虏,趁夜袭守卫,破营而走。”

“鞑靼部落名为内附,实心怀鬼胎,接应亦卜剌,欲夺关口。”

“边军奋勇厮杀,斩首八百级,得牛羊三百。”

“小股贼虏遁逃,审讯得知,欲同阿尔秃厮部汇合,再叩万全。”

“贼虏狼子野心,恶性难驯。朝廷优抚,以德报怨,仍不知悔改。致边塞之地,狼烟烽起。”

“臣叩禀,募军丁,丰边储,固边防,以备万全。”

胸中早有腹案,一番话出口,中途未有半点停顿。

谢丕沉思片刻,道:“事虽机密,终不可大意。如有泄露,朝廷追究,该当如何?”

“兄长以为,小弟请压下请功奏疏,留待今日,是为何故?”

“贤弟是说?”

“这八百首级,都是功劳。”杨瓒轻笑,“名单之上,需均分于州府官员。”

别部额勒身死,只能护送首级进京。别部附庸阳奉阴违,意图接应破关贼虏,无论真假,内附都成泡影。

奏疏送到朝廷,事情盖棺定论。

这些摘果子的,不想被追究“杀良冒功”,必会想方设法,将鞑靼的“野心”坐实。用不着杨瓒费心,地方朝中的保护网就能织成。

憋屈这些时日,杨瓒一直在想,既逃不出大网,为何不能转而利用?

果子被摘,总要讨些利息。

对方接受与否,会不会恨得抽他小人,压根不在杨瓒考虑之内。

利息付完,本金也别想再留。

“战功”之后,尚有谷公公的后手。到时候,吃了多少,都要原原本本,丁点不落,甚至加倍还回来。

敢摘他的果子,就该做好准备。

表面鲜亮,内里咯牙,也要捏着鼻子吞下去!

常言道,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杨瓒以为,自己忍够了。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二选一实在麻烦。

杨佥宪手一挥,干脆多选,爆发之时,直接变态。



第一百四十五章 谁遇谁跪



正德二年,二月丙子,蓟州战报及请功奏疏飞送入京。

偶染小恙,停朝近十日的正德皇帝,终于龙体安康,摆驾奉天殿,升殿早朝。

正德元年,天子下旨,京城大小官员,无论文武,不管品级,正月皆不休沐。隔年未有新旨,自不能返家。

本该下月处理的文书,都提至当前。

各地官员考绩,粮税簿册,第一时间抄送有司。凡官员优劣,府库粮税多少,均提前下六部议。

加上北方烽火连连,天子突然犯熊,正月期间,满朝文武都是早出晚归,熬出两只熊猫眼,比平时更加疲累。

地方官员早早封笔,和家人团聚,喜庆新年。

神京城的官员照样起早贪黑,熬油费火,处理政务。想到中都南京的同僚,都觉不平衡。

一样都是京官,凭什么自己累得像老黄牛,旁人就能躲闲?

秉持着同甘共苦的原则,集体请示内阁,天子旨意,京城官员不休沐,不能单是神京。中都凤阳,南都金陵,都要如例实行!

内阁点头,官文飞送两地,正打算放假回家的两地官员,当场傻眼。

正月不休?

神京城的官员有事做,可以加班。他们一年到头也没多少政务,顶多看谁不顺眼,抓到把柄弹劾一番。正月不回家,留在衙门里能做什么?大眼瞪小眼,数墙缝吗?

奈何官文已至,并有抄录天子口谕,加盖内阁印章。两京官员再不情愿,也得回衙门枯坐,在值房里叹气。

想到今上,愈发无奈。

天子是打定主意,一心复兴圣祖高皇帝之法?

长此以往,日子可怎么过。

越想越是郁闷,不能说天子不对,怒火只能喷向神京官员。

你不好过,就要拉上旁人?

XXX的!

别让老子抓住把柄,否则一月一封奏疏,不参到你回家种田,绝不罢休!

不提朝中官员如何,神京城内,熙来攘往,比正德元年更加热闹。

街头巷尾,爆竹声声。

空气中,飘散着节日的味道。

穿着新袄的童子,三五成群,头上戴着闹嚷嚷,手里攥着两三铜板,寻到正月里做生意的小贩,买一支糖葫芦,一张肉饼,或两个白胖的包子,都能高兴整日。

欢乐的气氛渲染,东城长街两侧,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元月十五刚过不久,灯市散去,许多制灯的商人依旧留在京中,借着喜庆,兜售精巧的琉璃灯,走马灯以及五颜六色的奇巧玩意。

彩灯多为大户人家买去,挂在室内,也能照亮玩赏。

边角料制成的生肖、木簪、头饰,多为寻常妇人孩童买走。赚不了大钱,也能得三五个铜板。

有心提价,奈何摊位一摆就是三五个,又非金银铜料,独卖个奇巧,能回本已是意外之喜。贪心太过,怕是一样都卖不出去。

朱厚照“养病”期间,带着几个伴当,两次偷溜出宫。彩灯太大,目标明显,委实带不回,小样的物件倒是没少买。

凑齐十二生肖,几支琉璃簪,送去坤宁宫。

买到三座木料雕刻的小灯,几只香木雕的镯子,亲自送到两宫,言是他和皇后的孝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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