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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簟秋(105)

她靠在他的怀里,他铁灰色的戎装挺括,靠上去绝不舒服,然而她心中的乐无以复加,简直是满盈盈的喜悦从她的眉梢间溢出来,她控制不住地想微笑,轻声说了一句,“五哥,我真幸福.我们就要结婚。”

虞昶轩的手臂忽的僵硬在那里;他想起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一天,那时候窗外是透着刺骨冷意的寒冬,卧室里却是温暖如春,那一盆白玉簪袅袅婷婷的出现在她的眼前,洁白的花朵犹如静美的处子,她唇角扬起,眸光如水,他温柔地对她道:“真好看。”

他见她扬起唇角来笑,莹润的侧脸便仿佛是芬芳的花瓣一样,真是千种风情绕眉梢,青丝如瀑落玉簪,他爱极了她,就向她凑过来,将她抱在怀里,柔声道:“我只听过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他还记得满院子的梨花,月光照下来,满地的花影,她仿佛是被噩梦缠住了一般对他哽咽着说:“昶轩,你要在,你要一直都在,我一个人害怕。”

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合昏尚知时,鸳鸯不融宿。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他忽然一阵怔仲,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身处何方,到底都在做些什么,琪宣说他疯了,他的确是疯了,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困兽,被家族死死缠住的困兽,他想起父亲竭力促成金余合流,为了向余州的江学廷表明诚意,通电下野,离开金陵的时候,父亲望着他的眼神,是何等的深刻和意味深长。

父亲是用自己的仕途为他铺平了前路。

他对自己说,大丈夫相时而动,如今大局已定,此刻正是不能有半点变数差池的时候!只怕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只能步步小心。

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君黛缇在他的怀里轻声道:“五哥。”他抬头望着窗外,低声说:“是,我们就要结婚了。”

没过了多久他们就举行了婚礼,自然是场面极奢华,冠盖满京华,余州政府国府主席江学廷也送来了贺喜的帖子,可见金陵虞家所主张的金余合流,竟是十拿九稳了.且经这一番分分合合,楚文甫早已被架空,做了一个徒有虚名的国府主席,牟、陶两大家族实力大损,虞昶轩牢牢把持军权,更兼手中还握有虞家私军,江学廷是党内第一人,名义上金陵政府第一领导人,《名报》一语双关,便把这—前盛大婚礼称之为“金玉良缘”。

窗口摆放着一盆月朵白菊,在风里摇着,窗帘飘飘拂拂的,带着凉凉的秋意只往她的脸上扑过来.平君挺着肚子坐在椅子上,她即将临盆,现在脚已经完全浮肿起来,穿不住鞋,将—双软拖都踩走了样,难看极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那一张报纸落在她的脚底,报纸上那一大篇幅都是虞昶轩与君黛缇的结婚报道,婚礼是西式的,他穿着西式礼服,英俊挺拔,她穿着婚纱,白色的乔其纱直拖到地面上,头发上是精美的一圈用花蕾编成的小碎花,手捧着—束鲜艳的玫瑰,小鸟依人地站在他的一侧.真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征学廷对她说:“他已经不要你了,难道你还不明白么还不明白么?”

她不说话,只是坐着,用指甲刀一点点地剪着自己略长起来的指甲,周围那样静,只有指甲破碎的声音,“嚓、嚓”的声响,带着点寂寞的意味,剪下来的指甲落在了地毯上的那一张报纸上,被金色的阳光照着,竟仿佛也是暧洋洋的。

她抬头往窗台上望一望,忽然低声道:“十月了,菊花都开了。”

江学廷见她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正在未解之时,却听她又说了一句,“宁可抱香枝头老,不随黄叶舞秋风,这菊花真好看。”她说完,转过头来朝着江学廷微微一笑,那笑容映在金色的阳光里,透着温婉的气息,非常的美。

他心中一动,轻声说:“平君,等孩子出生了,我带你们到扶桑去,我们一家三口到那边照样可以过很好的日子。”

她有些茫然,“一家三口……”

他走到她的身边来,伸出双手将她抱在怀里,温声道:“没错,你、我、孩子,我们一家三口。”

平君被他抱着.慵懒得像一只晒太阳的猫儿,动都不动—下,她低着头仔细地剪着指甲,江学廷看她的脸上竟然是极平静的表情,她的身上温暖极了,有一种甜甜的香气,仿佛是婴儿的rǔ香一般,一点点地漫入他的鼻息里去,搅得他一阵心旌神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