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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宦心头朱砂痣(121)

霍决身形顿了顿,眉头依然蹙着,却没再躲闪,道:“画淡一点。”

小安哼哼,嫌弃道:“你个武夫在教我怎么上妆吗?我小安是什么品位,也不先打听打听!”

说罢伸手抬起霍决的下巴,在他唇上描画了起来。

霍决做男人的时候从没干过这种事。他脸上有过颜色只有过一回,那年军中跳傩舞,他击败了旁人,抢到了跳舞的资格,脸上涂满了油彩,领跳。

傩舞祭神跳鬼、驱瘟避疫,十分雄健,历来都是由军中的最强健的男子来跳的。大家谁都不服谁,想抢名额,先打一场。

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少年,众人也不肯让着他,但最后他还是赢了。

“好了。”小安说。

那画笔也离开了他的唇。

小安兔子似的三蹦两蹦地过去取了铜镜过来给他照:“看!服不服我!”

霍决接过铜镜,定定地看着自己。

铜菱花中映出一张年轻男人的脸,线条硬朗,眉毛浓黑。还有喉结,明明是男人啊。

霍决微微侧头,一只手掌轻轻搓过鬓角、下颌。他后来再没有长胡子了,无需用刮刀刮,面孔便十分光滑皎洁。

小安给他调的颜色不是如女子那样嫣红,也不是如他自己那样的浅红。他给霍决调出来的颜色色调十分浓稠,让他的唇色比常人的唇色更沉更暗。

你知他涂了唇脂,却奇异地并没有弱化他的气息,反有种说不出来的沉凝之感。

小安抱臂飞媚眼:“跟你说了信我。以后我把膏子颜色给你调好,照着这个画就行。”

霍决不置可否,将铜镜塞还给小安。

小安还要说话,外面忽然传来传话小监的声音:“永平哥哥,永平哥哥!四公子叫哥哥过去书房呢。”

霍决下意识地就要将唇上的口脂抹去。

小安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他手臂,道:“干嘛干嘛?咱是为谁画的?”

霍决吐出一口气,抽出自己的手臂:“知道了。”

整了整衣衫,出去了。

到了书房,万先生、郭先生也刚到。经过马迎春一事,永平已经是赵烺心腹,万先生、郭先生都不敢轻视他。

书房里,四公子眉眼间看得出来的意气风发。

斩杀马迎春,秘密押回来数不清的金银财宝,几乎是重新奠定了他在襄王府的地位。如今襄王议事,竟也会肯听听他的意见,再不像从前那样,只将他当作给世子“打下手”的了。

因为他这一杀,使得襄王府在湖广的声望如日中天。消息传出去,群官涕零,百姓嚎啕,跪在地上一直给襄王府磕头不肯起来。

再从金山银山中拨出来一小撮,发还给还有人幸存的苦主人家,道是其他都已经被马迎春运走。虽还回来的远不及被强夺走的,还是收尽了民心。

一时,襄王府的招牌,在湖广竟闪闪发光。

这之后,襄王府便一直在蛰伏着秘密筹谋,直到山陵崩和新帝登基的消息终于公开地传到了长沙府。

待三人进来,赵烺目光一扫,便看出霍决涂了唇脂。

这个永平。

赵烺笑了。

他身边的人大多容貌出色,因他喜欢,他们便都涂唇脂。但永平一直以来都没涂过。

不想现在,他却涂了。

赵烺的内心里升起一种志得意满的感觉。

因他很清楚,为何永平将他的腰弯得更深了些——这是因为赵烺变得更贵重了。

他挟着斩杀马迎春之功,在襄王和王府家臣、幕僚的心目中,终于从一众兄弟中脱颖而出。

已经有人暗地里悄悄来投靠他了。哪怕他们是多头下注,赵烺也不怕。怕只怕你连让人下注的资格都没有。

从前,他再怎么被襄王宠爱,那些人也只围着世子。因为所有人都觉得世子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

现在,他们却不这样想了。

而同样的,赵烺对霍决也变得更重要了。

重要到,这个永平终于肯放下了最后那一点点自尊或者坚持,肯为讨好他而去做他以前明显不愿意做的事。

因为他无根无基。

一柄刀若只在鞘里,是无法展露锋芒的,必得有一个握刀的人。

赵烺,就是那握刀的人,是他永平必须依附、必须忠诚、必须全心全意不能有一丝他念的贵人。

赵烺对霍决便一笑。那一笑中的满意,令霍决知道,小安劝他的是对的。

因在贵人身边,与在军中终究不同。在军中你军功足够,不去讨好上官亦可以。

但贵人,贵人对你生杀予夺的权力远远大于上官。得不得贵人的心,太重要了。

这区别在于,上官和下属,虽有职衔差异,却都是平等的人。贵人与“永平”,却是主人与奴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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