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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宦心头朱砂痣(284)

终于又翻身起来,披上衣衫,去了厢房。

乳娘和璠璠住在北房,陆睿便直接推开了南房的门,一直走到榻边。

他一动门,温蕙便坐起来了——她也一样睡不着的。

陆睿径直走到榻前,就着微弱光线,两个人四目相交。

陆睿弯下腰去抱她,黑暗里温蕙挣扎了一下。陆睿低声道:“你想吵醒璠璠?”

吵醒璠璠还在其次,关键是还会吵醒乳娘。乳娘不是陆家的人,是外聘的,签的短契,与丫头们不一样,是外人。

温蕙便紧紧揪住陆睿的衣襟。

陆睿抄起她腿弯,将她打横抱起。

陆睿是读书人,但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书院里也注重强身健体,陆睿习过射艺、御术、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和防身的剑术。虽然在温蕙这样真正的练家子眼中就是花拳绣腿,但也是身体结实的年轻男人。

就着微弱星光,他在夜色里将温蕙直接抱回了正房里。

宁儿值夜,睡在次间的榻上,被子蒙着脸,露出一双眼睛。眼睁睁看着公子出去了,又抱着少夫人回来,还踢上了槅扇的门。

宁儿一声都没敢吭,只想着等天亮赶紧告诉银线去。

陆睿一把温蕙放到床上,温蕙就滚进床里面去。

陆睿放下帐子也上去了。

他去抱温蕙,温蕙掰他的手,他就不客气地喊:“疼。”

温蕙便僵住,不敢使力。

温夫人早说过,她敢动陆睿一根手指头,便打死她。

温夫人不在了,她说过的话还刻在温蕙心里。

且温蕙自己也舍不得弄疼弄伤陆睿。

陆睿便将她抱在了怀中,低声道:“傻子,不过一个伎子。”

温蕙闭上眼睛,不说话。

陆睿十分无奈。

“不过狎个伎子,就妒成这样?”他道,“我又没纳妾,又没置通房,不要说家里的丫头我都没碰过。赵家那个,说送给我,我也没要。便是不想带回来让你烦心。且不过是个伎子而已,连孩子都不能生的,你吃甚醋?说出去让人家知道了,陆家少夫人吃个伎子的醋,要笑死人的。”

温蕙只闭着眼睛,将脸藏在陆睿怀里,既不看他,也不说话。

因她实在没有话可说的。

因陆睿说的全是对的。

正室夫人吃吃妾室的醋,也倒罢了。吃个伎子的醋,真会被人笑。

因伎子的地位实在低贱。

她问过平舟了,的确就是个家养的伎子,饮宴时拿出来招待客人。文人间行雅事,陆睿文采好,拔了头筹。本就是为了秋闱庆祝,他又得了解元,是众人成绩最好的。

一切都如顺水行舟一般的自然而然。

且大家子里养的伎子,少时就会用烈药绝了生育。真真是连孩子都生不出来。

或者自己把玩,或者拿出来待客。

连婢女都比她们高贵得多。

少有做妾的,便做了妾也是贱妾。良妾,婢妾,贱妾,最末一等。

啊,细一想,男人们竟连睡女人都要睡个三六九等。竟为此能造出不同的字来。

妻子是聘的。

妾室则用纳。

婢女可以收。

到了伎子这一等,于男人便轻飘飘是一个狎字。实是世上一等一的轻飘飘的事。

可不管是狎、收还是纳,男人与这些女子所行之事,不都和与妻子所行的,一模一样吗?

一想到陆嘉言那夜,与另一个女子缠绵进出,温蕙便咬牙,紧紧地扯住陆睿的衣襟。

最苦还不在这里。

最苦的是,这份难过没法与人说。

连银线都说,又没带回家里来。

成亲四年了,陆嘉言没通房,没妾室。

圆房三年才外宿过这一回。

温蕙都不知道要怎么去说。

那晚那胸口闷极了,一棍抽下去,长棍当场折断。

【我那杆红缨枪你带去陆家能干嘛?放着生锈吗?】

长棍折断的刹那,温蕙想起了母亲的话。她终于明白了母亲说的是对的。那杆红缨枪于她毫无用处。

因她生活在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她永远都不可能像娘揍爹一样对待陆嘉言。也不能像嫂子和大哥吵架一样跟陆嘉言比嗓门大。

温蕙从踏上江州的土地开始,便一直被陆家善待。

她的婆婆、夫君甚至老妈妈,都极力地善待她,给了她一个“家”而不是一个“婆家”。

她想起来当初还在客栈时她便曾为这份善待惴惴不安过。只后被善待得太多太久,便习惯了。

如今明白过来,每一分恩都是得回报的。

陆嘉言无通房,不纳妾,偶狎一伎,还拒了相赠。她连不高兴都不该有。

温蕙都懂的,都明白的。

她甚至也觉得自己能做到的。

她只是口不能言,胸口憋得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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