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深深地吐一口气。
今天她值夜,睡在次间的榻上。趁月光,摸靶镜自观。
十七少女正青春,怎地那人竟不肯多看她一眼呢?
从前小时候只觉得那人生得好看。十四五会思春了,目光忍不住在他身上流连。
如今十七了,才真懂了他的风华。
他每入梦,便能带起春潮涌动,惊醒时还热,乱,心脏怦怦跳。想他在梦中注视她的眼眸,亲吻她的口唇,抚慰她的手掌……便难以再入睡。
只那都是梦,白日里,他衣冠博带,如清风朗月,拂过照过,从不曾停留过。
若他肯多看她一眼,她死也甘愿。
有时候也忍不住想,倘若当初家不败,她在闺阁里娇娇地养大,会不会就能嫁给这样如玉的公子?
只现在都不可能了。她是个官奴婢,幸而是少夫人的陪嫁丫头,不必像家中老爷养的一班伎子那样,被拿去待客。
若是落到那步田地,怕是只能死了。
这一日不当值,银线忽然来了,先去看过了温蕙,再到后罩房来找她,悄悄说:“其实是刘妈妈想让我给传个话。”
刘妈妈就是刘富家的,她便在前面院子侍候呢,有什么话不能过来当面说?落落当即便猜到了。
因说亲事,是不能两家直通通地说的,必得有个媒人在中间。便是当时没有,事后也得补一个媒人。
果然银线是来说媒:“咱们都是一起从青州过来的,也都知根知底,你看刘稻跟在公子身边很有息的,他大你两岁,正般配。你要觉得好,我去跟夫人说。”
宁儿彩云也都发嫁了,如今落落十七岁,是温蕙跟前的一等丫头,如果今年订下亲事,正好明年发嫁。体体面面的。
落落却只低头不说话。
她与旁人不同便是这里,有些奇怪的坚持。当初青杏、梅香在时,她年纪小,后来宁儿彩云时候,因处得长了,也能包容。后面新进的丫头不免对她颇有微词。
只因她是如今院子里丫头中唯一个陪嫁丫头,大家才不好说什么。
温蕙对她颇多优容,她却始终跟谁都做不到亲近。不仅比不上银线、青杏和梅香,甚至连宁儿彩云都比不上。
她这样子,便是不愿了。银线没办法,道:“没缘分那也没办法,就当我没提过,以后大家该怎么相处还怎么相处。”
落落才道了句:“累通嫂子了。”
银线先去跟温蕙说了。
温蕙道:“她不愿意,那也没办法,回头再看看,家里还有没有合适的人给她。刘妈妈那里,你说话别直通通的。”
银线嗔道:“你还当我是从前。”
银线如今脸盘圆了一圈,看富态。眉眼间可以看日子过得也舒心。
温蕙笑得眉眼弯了。
喊了丫头进来拿了几块细软的料子给她:“这个一丁点都不磨皮肤,你摸摸,拿去给地瓜做里衣。”
地瓜便是银线的儿子,如今一岁多了,正肥肥胖胖地可爱。
银线不跟她客气,眉开眼笑地收了。
揣料子去跟刘富家的说了,刘富家的也不失望,只道:“劳累你了。”
银线道:“其实绿茵不错的。”
绿茵是温蕙身边另一个丫头,今年十六了,也十分勤快能干,且爹娘都是府里的老人了。
刘富家的道:“唉,我便是相中绿茵的。”
偏刘稻自己相中的是落落。
落落有多色吗?并没有。
在陆家,她也就是一个普通的丫头。识字,清秀。
这样的丫头陆家很多,比她有学问,比她好看的同龄丫头,掰指头能数来好几个。
只当初,在温家的时候,落落看起来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那时候刘稻已经十二了。村里的小子十三四成亲,十五六做爹的也有。他懂事了。乍见到一个和旁的粗糙丫头都不一样的精致丫头,就记在心里了。
到了陆家,落落泯然于众人,只在刘稻的心里却始终是不一样的。
陆家的丫头都是十六七订亲,十八九发嫁。刘稻等到现在,又好不容易说服了刘富家的,刘富家的才托了银线去探口风。
果然被拒了。刘富家的一点也不意外。
刘稻那小子,就是妄想。
落落那眼睛里看的是谁,大家心里是明白的。
银线走了,温蕙在屋里独自坐了会儿,叫了绿茵来,重排了一下屋里伺候的班次。
待一一通知到众人,落落发现她没有晚上的值夜。
想问,又耻于问。只回到屋里一个人默默地流泪。
只燕脂一个人来劝了两句,也没什么用。
了门旁人便扯了燕脂到一边去:“你掺和什么呀。”
燕脂也是明白的,但她和落落算是一起玩大的,终究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