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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宦心头朱砂痣(372)

“咱们习武之人,不必那么讲究。这府里只有你一个女主人,你去了,他们便知道你是谁,不会冒犯你。”

温蕙怀念道:“从前军堡里,就是这样的。”

温夫人跨上马就能出门,男人也好女人也好,纷纷给她让路。并没有什么严防死守。

只到了江南,女人被层层包裹住,一堵堵院墙隔开,唯恐别的男人多看去一眼。

她道:“等过完礼,我去看看。”

那时候名正言顺,旁人见了她,称一声“夫人”就可以了。不必问她姓什么,不必唤她“温姑娘”。

她向霍决求证另一个事。

“四哥,你跟我说个实话。”她问,“我的功夫,究竟如何?”

刚才切磋虽然只是短平快,但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足以判断高低深浅了。

霍决问:“你自己不知道?”

“以前在军堡的时候,常有擂台,我心里有数。”温蕙说,“只七八年了,都自己一个人练,再没跟人切磋过了。心里没底了。”

心里没底,便敢揣着一柄匕首来了?

霍决问:“你的枪法呢?可丢下没?”

犹记得当年她一根白蜡杆子,使得虎虎生风,可俊。

温蕙叹气:“我就没摸过真的枪,我只有一根白蜡杆子。”

“我娘怕我没轻重伤了人,只许我以棍练枪。家里开了刃的兵刃是不许我碰的。”温蕙道,“连我练刀都给的我一柄缺了口的钝刀,还不许我磨。”

霍决忽然笑了。

温蕙微怔。

霍决道:“我记得这个事。”

温蕙望着他。

她想起来了,这个事,她写信抱怨过的。

那时候,真是什么琐琐碎碎啰啰嗦嗦的事情,她都写信给他。有时候信纸会攒到十张八张的,再一起发。

纵路途遥远要很久之后才会收到回信,他也一定会给她回信的。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自己分明是将他当作了家人,当作哥哥般看待了。

可他呢,四哥他……很认真、很温柔、很耐心地把她当作未婚妻在对待。

倘若她那时候年纪不那么小,大概他随信寄来的就不会是泥娃娃、九连环,就是胭脂水粉衣裳钗环了。

如果,如果没有潞王之乱……会怎样呢?

大概不会错过四哥,也不会,遇到陆嘉言。

那样她的人生,又会怎样的呢?

如果四哥身上未曾遭那一刀,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常常笑?

过得顺的人都爱笑的,陆嘉言就爱笑。她以前,也爱笑。什么时候开始不那么爱笑了呢?

四哥以前,一定也是爱笑的人吧?只他这些年太辛苦,笑不出来。

那日与他重逢,他一张脸多么地冷啊。

从前偶尔听人提起他,说到他名字,说到他厉害的时候,那些人也是不自觉地带着悸惧的。

悸惧,又鄙夷。

读书人,哪里会看得起阉人呢。哪怕提到他的名字会发抖,也一样还是又害怕又鄙夷的。

四哥,从许多年前就开始面对这种鄙夷了吧。

在这种鄙夷中,他努力地往上爬,爬到了足够高的位置,握着让这些鄙夷他的人提到他就害怕的权势。

可是他很少笑。

其实他笑起来很好看。

温蕙被霍决的笑带动,也微微笑了,又道:“我只从前在家里,偷偷摸过我娘那根红缨枪。她从娘家带过来的,我外祖父给她的。只被她发现了,就要挨揍。”

霍决喜欢听她说青州的事。

因为青州的事,算是他们俩共同的回忆。这“共同”二字,十分珍贵。

温蕙接着道:“我出阁的时候,只带了我那根白蜡杆子。那个也丢在陆家了。原不知道是你,要早知道是你,我就带过来了。”

这就是胡话了,要早知道是霍决,事情根本就不是现在的这样子了。

但温蕙忽然怔住。

因为她才想起来,她这根白蜡杆子,并不是当初带出门的那一根了。

她的那根呢?

霍决对温蕙过于平静的状态一直忧心。

因为他最清楚不过,长期的压抑情绪会让人变成什么样子。触底反弹的情绪容易反噬。最好,是能宣泄出来。

他以练武这件事,撬动了温蕙的情绪,仿佛轻轻地划开了一个口子。

那些压抑已久的情绪,果然便泄洪一样地喷发出来了。

这天晚上,他睡到半夜被唤醒了。

因他吩咐过,温蕙那里有什么异动,都要立刻禀报他的。

霍决披上衣服就去了。

一路上,婢女跑着追在他身边:“睡的时候还好好的,夜里忽然醒了就开始哭,也不让我们靠近。”

这婢女以前是上房里贴身伺候霍决的,因为得力,被送去贴身伺候温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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