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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宦心头朱砂痣(4)

少女看着四周狼藉,面有愧色,道:“对不住,都怪我。”

欺善怕恶是人类本性,刚才凶恶的他不敢拦,眼前这面带愧意的倒不放过了。掌柜哭得更大声:“这些天杀的,茶钱都没付,你一开打,全跑了,今日全白做了,还赔进去这许多茶叶糕点钱……”

少女狼狈,忙道:“大叔别哭,我赔你就是,多少钱你说……”说着,把手伸进了包袱掏钱。

掌柜心里早就暗暗盘算过损失,一边哭着,一边报出了个数字,一边还偷眼看着那姑娘。

那少女听到金额一愣,伸进包袱里的手便抽不出来,脖根却变得粉红了起来:“那个……”

掌柜心里便“咯噔”一下,忙道:“姑娘若手头不便,有什么可押的东西压给小的也可……”说着眼睛往那姑娘头上手上扫。却失望地发现,她梳着闺女发式,样式简单,头上无钗,腕上无镯,只有耳朵上一对小小的银丁香,看起来也不值什么——可能还没那根白蜡杆子值钱。

掌柜那眼睛便往那白蜡杆子上瞅:“你这个……”

掌柜的没猜错,这少女生平第一次出远门,还是偷跑出来的,没经验,盘缠没带够。刚刚手摸到包袱里,摸到剩下的那些零碎铁钱,还不知道够不够回程的路费呢。

少女手收回来,换手握紧了长棍,脸胀得通红道:“这个不能押给你!”

掌柜的又拉起哭腔:“我上有老下有……”

“我钱都给你!你别哭!”少女头皮发麻,忙伸手去解腰间荷包,又要掏包袱里剩得不多的散钱。

横里却伸出一只手来拦住了她。

少女微讶转头,却见是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锦衣少年,一张脸生得漂亮,仿佛女子。这少年笑嘻嘻地,手一晃,抛出个东西给掌柜:“拿着。”

亮光闪动,掌柜忙接住一看,是个银锞子。

“够不够?”小安问。

掌柜咬了咬,忙点头:“够了,够了。”

小安挥挥手,掌柜识趣地退下。

少女再没出门经验,也明白这少年是替她赔了店家的损失,犹疑一下,道:“这位公子……”

小安转头:“嗯?”

少女抱拳:“多谢公子相助,只是我今日手头不便,还请公子留下名姓、地址,改日必当相还。”

她一脸稚气,说话却要硬充一副老江湖的模样,小安扑哧一笑,阳光灿烂地摆摆手:“些许银钱,姐姐不必放在心上。我叫小安,姐姐贵姓,哪里人?我听姐姐口音,不像本地人?”

适才还跟人家说“小姑娘”,到了跟前开口便叫“姐姐”,实是他平时惯了。他自幼净身,就从来没人把他当作男人看,在内院都是姐姐、姐姐地喊。

他自己也不曾将自己当作男人过,自然不觉得什么。可于这少女来说,一个看起来年纪比自己还大些的陌生男子上来不称“姑娘”,直接就喊“姐姐”,还喊得那么亲热,就未免失之于轻佻了。

少女绷紧脸:“公子慷慨相助,有侠义之风,我敬重公子,也请公子自重。”

小安这才察觉不妥。他自知自己不是男人,别人却是不知的,“咳”了一声,尴尬道:“我在家里惯了的,姐……姑娘莫怪。不过些许银钱事,咱们在外行走的,莫叫这个约束了,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他知错就改,虽轻挑些,倒不像是坏人。少女日常在家时候,常就向往话本子里那些游侠故事,仗剑走天涯,视金钱如粪土,多么潇洒。当下便豁达一笑:“既然如此,多谢安公子。我姓温,青州人,今日得与公子相识,三生有幸。只我还有事,先在此别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公子请保重。”

小安在府里是奴仆,在同伴中是年纪小的那个,在外行走虽有人因他的身份巴结他,却无人真把他当成个对等的大人看,这还是头一次,有那么一个人真真正正平等地、尊重地对待他。

小安过来,原是因为他们看出来这姑娘手头拮据,感念她为他们这些身体残破之人说话,另一方面也是他自己心痒,有心想邀这姑娘切磋一下。此时却完全忘记了切磋这一茬,胸脯一挺,肃然道:“原来是温姑娘。青州出好汉,怪不得姑娘身手这般好。与姑娘相识,是在下的荣幸。姑娘也请保重。”

这两个年纪不大,却一本正经地使劲比着强装老成,康顺几个人使了大力气才憋住了没笑出声来。

眼见着那姓温的姑娘上了一匹枣红马扬长而去,小安还傻站在那里看着,康顺过去给他后脑一下子:“别看啦,人都走远了。”

小安跳起来要打回去,康顺笑着躲闪:“怎么,你还看上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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