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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4之明月归(30)

坚定,而不移。

139就是寄人篱下,也得有自己的姿态。

钱至将我送回住处,走到二楼时,他喊住我,太太。

我回头,看着他,一身狼狈未脱。

他眼神切切,说,刚才的事,是大少爷让我出面的。大少爷他现在就在房里,您是不是……

我迟疑了一下,说,不了。

他似是不甘,刚要开口,刘妈却从三楼迎了下来,一见我,吃惊地说,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钱至说,被狗咬了!

刘妈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

钱至说,刘妈!你可好好照顾三少奶奶,这院子里动静大的,连大少爷都不能好好休息!

刘妈说,是。

然后,她冲我笑,颇有讨好之意,说,太太,我这就进屋给您放洗澡水。

说完,她就转身上楼。

只不过,半天时间,这些佣人保镖,已然让我体会到人间百态。所以,这些年里,凉生在程家,过得该多么辛苦——

我曾以为,这个世界上,体面和尊严永远是自己挣的;这也是为什么今天程天恩泼我一杯茶时,我要奉还的原因,我不为我自己,我为那个将生活在程家的程天策,为了他将来的程太太!

这里却告诉你,寄人篱下,谁在意你的姿态?我不仅为自己刚刚的幼稚和冲动自嘲一笑,爬墙?你还真当自己是高中女生么?

突然,我才发现,自己一直惊魂未脱,都还没对钱至说一声谢谢。我回头,看着他,说,谢谢。

然后,我转身上楼的时候,钱至再次喊住我,似乎是不甘心极了,说,太太,您就真的……

我闭上双眼,不敢去看,也不想去听。

半晌,我收拾好情绪,转身,看着他,说,想来令尊没有告诉你,何谓本分?你也是喊过我三少奶奶的人!

钱至似乎是豁出去了,他说,三少奶奶,我知道什么是本分。您的本分是维护您的丈夫的体面。我的本分是让我的主子遭的罪受的苦不冤枉。

钱至!钱至!

王干娘在你身上重生了吗?!你拉得这一手好皮条你爹知道吗?!

我看着他,竭力自持,说,替我谢谢大哥。今晚的事情,也让他费心了。我也再不会这么唐突了。

钱至看着我,笑,说,他就在楼下!三少奶奶心若坦荡,心若本分,怎么就不敢下楼亲自道谢!

我看着他,真有一种想问问他“你和你爹是不是都是神经病”的冲动,老子要人恪守本分,儿子却俳句之神一般要人知恩图报!

我睨着眼睛,看着他,说,夜色太深,再坦荡的心也要蒙上黑暗。

俳句我也会。

他说,三少奶奶,您是不是不知道大少爷他的眼睛手术……

我突然紧张,却又生生地克制住,站在原地,缓缓开口,努力地让口吻听起来像问一个关系平常的人,说,怎么?

钱至看着我,那个明明脆弱却伪装坚强的我,那个甚至有些陌生的我,那个戴上了面具便以为天下无敌的我。

他开口,轻轻的,三个字,是回敬——

失败了。

140太太,这就是您的心吗?

我的心里有一个女子,她已泪流满面,不顾一切冲下楼去,破碎的裤脚,散乱的长发,拍打着房门,在他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抱着他号啕大哭。

在那三个字后,从此,他是她一生的负疚,一生的所欠。

她汹涌的眼泪,濡湿了他的胸前衣衫;他隐忍的眼泪,也落入了她的发间。

可现实之中,那个女子,却愣在了楼梯上,寸步未移。

钱至看着我,不敢相信地看着我,说,这就是您的心吗?太太!

他说,我每喊一次太太,多么希望喊的不是三少奶奶,而是我家大少爷的太太,他的程太太……我知道我这么说,是陷您和大少爷于不义,可是,这就是我的心。但纵然我有这样的心,也知道现在一切已无力回天,您嫁得了三少爷这样的如意郎君。所以,我并无他求,只求您作为一个故人,给他哪怕一句慰问也好。连这个,您都不肯给吗?太太,这就是您的心吗?!

他说,您的心,它是铁石吗?!

这个年轻人痛心疾首地看着我,却并不知道,让我寸步难行的,并不只是“三少奶奶”的本分,更重要的是他的老父亲,正垂手站在他的身后。

悄无声息地,看着这一切。

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