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樱无心读书,搁下笔,去厨房找吃的。黑暗的通道里只有一个角落透出暖黄的灯光,微张的门内是幸福的一家人,父亲,母亲,和未满月的儿子。那么——
自己算什么?
看不见,又不愿开灯。压抑感从夜色中膨胀开来,心脏胀痛。拖鞋的软底无声地辗过地板,内心空荡荡,胃被酸楚感搅得难受。
文樱滞在黑暗里,微弱的光线随着房门逐渐减小的张角从身边流失。掉了头回到自己房间,冷白色的灯光铺洒得惨惨然。c黄头搁着照片,父亲定格在方寸间的微笑是整间屋里唯一留有温度的存在。
女生取过照片,方型的木质像框已被摩挲得变成了圆角。
就像做实验时溶质的分解,它们被撒进无色的溶剂,带着真实的鲜明的存在感静止在杯底,玻璃棒旋转时折射出耀眼的光线,再快乐一点点,跟着它奔跑绕圈,然后渐渐消失不见,仿佛从来不曾存在一样被消融,变成了寂寞的离子。
和那一样。父亲的微笑被投影在女生的瞳仁里,日光般消散在心室中,不断不断地渲染起快乐,最后被溶解不见。
视界逐渐变得模糊,文樱用手揉了揉眼睛,依然看不清楚,手背却被什么濡湿了一片。
他的脸在微薄的白炽灯光下扭曲成温暖的曲线。
我算什么呢?
在这个家里,我和你一样,像是不存在。
多余的人。碍眼的人。局外人。
——Outsider。
如果不是曾经那么幸福,我怎么会这样难过?
如果不是记忆中有那么多快乐的片段——
父亲从柜台端着肯德基全家桶走来,揉了揉文樱额前柔软的刘海,女生笑得乐不可支。母亲嗔怪着:“给她吃这么多要发胖哦,乱来。”父亲包容地对狼吞虎咽的女儿弯起眉眼,“我女儿发胖也是很漂亮的啊。”说罢端详半晌,又补上一句:“还真是谗哪。”
语气中没有半点责备的成分。
穿过许许多多漫长的离别的黯淡时光,我听见你宠溺的声音,那么单纯的小幸福在我干涸的心涧缓缓氤氲。不自觉落下泪来。
——我怎么会这样难过?
[伍]
晚饭时的其乐融融也只是他们三人的其乐融融,文樱不太自在地抱着碗一声不吭吃饭。继父并不喜欢这个额外附赠的女儿,原本还有些顾及自己的母亲已经有了新的儿子。吃饭吧,什么也不奢望。
电话铃响了。母亲起身去接,过了一会,表情凝重起来。文樱依然低头吃饭,没花心思去听究竟什么内容。
等到她回到桌上时,才知道和自己有关。
“是你老师打来的。”
“诶?”文樱不太确定是否听得真切,“是……邵茹?”
“他说是你数学老师。”
心抽搐了一下。许杨么?
“你没跟你老师们说不上大学的事?他好像是劝我让你拿推荐表。……呵,拿了也是浪费。”
文樱面无表情地看着母亲,没做声。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她两个月来第一次和自己说话吧?
“我跟他说你成绩差不会继续读的。”
成绩差。多么理直气壮又冠冕堂皇的借口。
文樱没有接话,却用满不在乎的口吻提了另一件事,“妈,我想搬出去住。”
“嗯?也好,你去吧。”
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迅速答话,也许是早就计划好的事情。文樱不由得低头苦笑了一下没有再开口。
恩?——你终于自己主动提出了?
也好。——这当然最好了。
你去吧。——别拖了现在就走吧。
没有丝毫留恋。
家里有那么多套房子你随便去哪里都好,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文樱放下碗筷回屋收拾东西。想着许杨碰到这样的学生家长一定很莫名其妙吧。唉,他真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
那个时候,不是为我,为了别人,也是一样。
许杨从教案上吃惊地抬起头来,“什么?为什么要开除?”文樱有点犹豫地答着:“颜老师反对她和江寒交往,出手打她结果自己摔倒了。”
“然后现在还污蔑她殴打老师。怎么可能嘛!我们全班可是都看见了的。”芷卉接嘴道。
话音未落,许杨已经“刷刷”在“呈情表”上签下了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