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出乎了芷卉和文樱的预料。
之前被几个任课老师模棱两可地拒绝,不免有些灰心,没想到许杨竟这么好说话。
“虽然沙杏久学业不太好,可是,”许杨把纸笔递还给京芷卉,“作为老师,相信自己的学生是最起码的原则吧。”
正因为这样有正义感也得罪不少人,幸亏他始终是最强的数学老师,深得校长器重,原先一直带着A班,今年主动请缨来教K班,可能多半是因为K班班主任是邵茹的原因。
——就是那样敢想敢做的人。
其实,早在他担任K班数学老师之前,文樱就认识他了。
走在人群里,走廊里,甚至从隔壁教室传来他的声音,都能第一时间分辨出“是他”的那种认识。
[肆]
周五放学十,刚下过一阵雨,风冷飕飕的。明明是秋天,却搞得像梅雨季节一样湿冷。
看见提款机上的数字从1开头变成了3开头,文樱一愣。
这变化已经维系着自己与母亲唯一的联系了。
整个月,没有一个电话。如果什么都可以用钱去换,我很想换你一句:“复习得怎么样?有信心么?”
文樱按下取卡键抽出信用卡,可是心里的悲哀却翻江倒海地降临。鼻子不争气地发酸。
初一时同样住校,每周三回到寝室就看见留在桌上的一碗红烧ròu和妈妈留的字条:“小樱,你们宿舍管理员好难缠啊:)变天了,注意自己添衣服别感冒了哦。我和你爸等你回家过周末,但愿你们别再补课啦!”
为什么时隔五年,竟这样天壤之别?
女生在原地缓缓蹲下,把头埋进了臂弯里。傍晚亮起的路灯在击水表面形成光怪陆离的色散,每一辆车经过都激起几排水花。
是卑微的弱小的波澜。
驶离后周遭又恢复死寂。
校门口拥堵着一群来送伞的家长,学生们从教学楼鱼贯而出,飞奔向城市的某一洞温暖的灯光里。那种光线,连夕色都相形见绌。
——我的世界是这样。
路灯的光擦过女生蜷缩在一起的小身躯,在地面投射出一小团脏兮兮暗淡的影子。
世界上有没有一种黑洞,能让惧怕光线的人生存?
爸爸,我很想你。
“啊,同学,你怎么了?”
忘记了后面还有排队取款的人。文樱抬去头,自下而上逆光看去,视野中的昏黄灯光抽出向外扩张的丝线,三步之遥的地方,往上,是年轻老师的脸。
“诶?是文樱?”
无限亲切温和的询问。
——你怎么了?
瞳孔里的高光孤单地亮着,挤走拥堵在眼前的许多哀愁,秋天的最后几片树叶随风葬送在泥土里,一点点雨后清新的糙香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蔓延,颓败的植物们唱响宣告剧终时的低沉挽歌,校园里的百年古木被罩上黑色的防风纱衣。
文樱怔怔地蹲在地上一动不动,视线切合着一个大钝角的边缘向上延伸,逐渐模糊的视野里,许杨的面孔被从远处来的车灯一寸一寸地打亮。
“信用卡被吞了?没钱用了?哎——你别哭啊。”手足无措得滑稽,太滑稽了。许杨也跟着蹲下来,从钱包里掏出仅剩的两张红色纸币,“别哭啊,老师先借给你。”
汽车飞快地开远,红色变成暗红色,仿佛一个悲伤的比喻沉沦进夜幕里。
老师,你这种滥好人啊,像一个人。
仿佛却不是比喻。
[叁]
“为什么要打柯晓琳?”杏久毫无波澜的声音,文樱削苹果的手一滞,“别告诉我是意外。全过程我看得一清二楚。”
“……我看不惯她张扬跋扈。”
“得了。你看不惯的人多了,哪次见你动手?”
“……因为,许杨。”
“哈?”没反应过来。
“她在背后中伤许杨,说他瞎积极,说他给我们义务补课是想在校领导面前表现!根本不是!根本不是那样!”
沙杏久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莫名其妙激动起来的文樱,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愤怒的声音变成了悲伤。
杏久轻轻拍她的肩,“我知道,我也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知道么?
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是知道他对我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