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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夏茗(12)

这么说不准确,应该是面向自己的那个女生在推搡背对自己的那个女生,后者毫无反击。

堂姐注意到丁零没有跟上,退了回来问:“怎么啦?”

男生用下巴点了点喧哗声源:“那边好像有人打起来了。”

与此同时,哭哭啼啼的女生更加歇斯底里。“你有什么资格到这里来——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来看他——”

丁零有点反感这种哭天呛地的戏码,可奇怪的是围在墓碑边的一群人——也都是中学生模样——竟没有一个去阻止劝架。警报般的高声哭嚷也只有那一个声音,被推搡的人反倒没什么动静,像个布偶。

直至布偶小姐被推得向后一个趔趄,丁零才得以看清哭喊女的容貌。

一张俗气的浓妆脸,泪水纵横,黑色的眼线与睫毛膏在眼圈周围晕开,这时丁零才注意到她一身非主流装束与环境极不协调,周围其余人也多半奇装异服环佩叮当,唯独布偶小姐一袭黑色连衣裙。原来不是一派。不知怎的,丁零觉得主闹者夸张的哭喊显得很假,她的悲伤让人无法产生共鸣。

表姐摇摇头,抖了抖浑身鸡皮疙瘩:“啧啧,真没教养,对逝者多不敬啊。”实在看不下去,先走一步。

与此同时,布偶小姐也低头转过身,准备离开这是非地。等她再抬起头,便与目瞪口呆的丁零形成了面面相觑的对峙。

韩一一。

丁零已经无力在心里打出一个惊叹号。

整个世界被按下静音,日光从面无表情的女生脸上迅速撤离,收进厚重的云层之上。她没有哭,有点呆,脸色被黑裙反衬得惨白,眼睛里空空如也,尽失神采。

多么不可思议,没有询问,也没有回答,丁零已经知道了躺在那墓碑下的人是谁。

——我曾经无数次幻想有朝一日,你会回头注意到默默紧随的我。

——但绝不该是在这种场合以这种方式。

哪里的一群鸟儿,从栖息的泽畔展开灰色翅膀腾空一跃,扑啦啦几声,轻易就窜出好远,气度非凡。

可当遭遇迎面而来的大风时,它们却只能无措地虚张羽翼,节节败退。

六鹢退飞。

预示着……

送韩一一回家时,天空中晕染开大片大片的哀伤,如果非要用明确的颜色去衡量,那么浓的地方是褐返,最淡的地方也是绀青。

钝色的水泥路和参天的梧桐向车后狂奔,女生在某个红灯停滞期终于感到眼睛酸胀,不再看向窗外,而是闭上眼把头靠向了男生的肩。

丁零忘了加速心跳,他只记得她止不住的叹息。

再后来,也许她做了个梦。下出租车前的短暂瞬间,她表情安详,近似微笑。

男生在楼前和她礼节性地道别,在转身的瞬间突然想起麦芒的那句“一一就交给你了”,感到无法释怀,白驹过隙的犹豫,又折返回去,把全身僵硬犹如雕塑的女生揽进怀里。

暖黄的楼灯灯光以及清晰的尘埃,自上而下倾泻。

韩一一将额头抵住男生的胸口,关于声音的描述,它介于“软绵绵”和“有气无力”之间,论效力又比得上化骨绵掌,自下而上的:“谢谢。”

一段单恋就此搁浅。

丁零无法再将那别扭又矫情、害羞又闷骚的爱慕者角色演绎到底。她和她喜欢的人被时空永远地分开,在这样盛大的悲恸面前不应攥着小失意欲说还休。

现在的她需要朋友,他就是朋友。

一周后的开学报到日,进教室第一件事就是望向韩一一。女生校服衬衫敞着衣襟,长袖挽到手肘,内搭常盘色的T恤,使脸色看起来微微泛红。丁零将这些线索潦糙地搜罗进眼里的时候,她正枕着左胳膊打瞌睡,不过没睡着,走近了就能看清颤动的眼睫。

男生拖开她前面的空位,反身坐下,推推她。

“……还好吗?”

“已经没事了。难过来得快去得也快。毕竟我们已经分手一年了。我只是有点遗憾,如果当初没有分手,至少还多了整整一年的快乐回忆。”

比丁零想象得话多,好像真的已经不在意,可以随意提及,也很愿意与人谈起。

“怎会会出这种事呢?”

“具体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这人啊,就是有这样的霉运。社区实践,出居民黑板报的人员满了,发公益传单的人员也满了,被分去派出所坐班吹空调,是份美好的差事,只是不吉利,负责为死者注销户口。在第二天还是第三天,就碰见了他妈妈,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反正,等我碰巧得知,告别式也过了,追悼会也过了,火化呀下葬呀全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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