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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你的天气(26)

之后班主任老师大概又说了些“颜泽也有颜泽的优点”之类的话,夕夜已经不记得。但那番比较式的议论却印刻在大脑皮层上,无法轻易抹去,从此死死地认定自己比不上萧卓安。

卓安是肤色白皙,留黑直长发的大家闺秀。在校时一直梳高马尾或芭蕾发髻,没有刘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家教传统,举止得体,清纯的气质深受长辈们喜爱。

与此截然不同的是一头棕色碎散卷发,混血气质的夕夜,骨子里透着不羁和忧郁。其实这才是同辈人中公认的校花。只是她自己一点也不知道。一直认为自己不如卓安漂亮。

因为自卑,又无法如她那样乐观无忧,在自己与他人之间植起藩篱。

当贺新凉最初以卓安男友的身份出现时,那份卑微的少女情结已注定无法得以成全。

给这段无终的暗恋加一个时间限定,是“很久以前”。

然而跨越到"很久以后"的现在,一丁点线索--比如听见某个人的名字,比如看见相似的街景--也能变成刺穿心脏的锋利武器。

明明好好收拾起感情,决心做一个吝啬冷漠的人。因为付出得少,在被背叛被遗弃的时候短暂地伤心一两天,然后又能重振元气。以为已经练就了这样的本领,遗忘一切不愉快。

只有在他重新出现时,你才明白时间不是对谁都万能的良药。

对他的喜爱原来比想象深厚久远,故作洒脱是耿耿于怀的一种表现。又或者不再耿耿于怀,而是妥协于习惯。

习惯了面对他的时候,感觉全世界被按下静音,唯有自己的心跳声欲盖弥彰。而你所能做的,不过是生硬、刻意地从他身上扯开视线,用缄默去对抗所有失落的幻想。

[十一]

绯红色的云在空中展成羽翼形状。

这就是陆地上所能看见的,最美的落日景象。

看不见的,云层之上其实是另一番辉煌。

季霄用烛火外焰点燃香,递给夕夜,看她俯身拜了三次,又接过香帮她cha进香炉,小心不让滚烫的灰烬落在她手上。接着她退回蒲团折膝跪下,把双手平摊在两肩的阴影里,低头,再俯下身。

整个过程对跪在右侧、与她所有动作保持一致的新凉连一眼也没看哪怕说最后一句“节哀”,眼睛也紧紧地盯着地面。

看似冷冰冰地漠不关心。又怎么会,在最后一次从蒲团上抬起头来时,令人瞠目结舌地,泪如雨下。

季霄的手滞在从香炉上方移开的瞬间,而下一秒,他很难不注意到新凉微红的眼睑,三个人之间维持着阒静,灵堂略略泛黄的天花板把沉香的气味从头顶上空压下来。

因为你看不见……

三天前。

“他妈妈自杀了。回来奔丧。”

女生面颊瞬间失掉血色,并不是出于对普通朋友的牵挂。

而此刻,无声落在蒲团边缘的泪水,也并不能单纯用“同病相怜”去解释。

你看不见,阒静的表面下涌过怎样的巨澜。

在随后其他亲朋祭拜灵堂的活动间隙中,新凉特地在人群中找到夕夜和季霄:“谢谢……”

词穷并没有引致尴尬冷场。季霄揽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以挚友的方式拍了拍他的肩。夕夜眼眶又潮湿起来,但是她第一次直接地看向新凉的眼睛,微蹙眉抽了抽鼻子,同时拥抱了他们俩。

相识近七年,他终于不再是高不可攀的王子,夕夜知道,一句“谢谢”中有半句是给自己的。

足够了但是,为之付出的代价太过沉重。

[十二]

“想起自己妈妈了?”一同走去车站的路上,季霄猜测夕夜祭拜时情绪失控的缘由。

女生点点头,视线挑高一些。橘黄色的路灯铺满街道,一只大白猫以倨傲的姿态悠闲地穿过斑马线,停在打烊的小卖部门口前,爪子伸进纸箱去拨弄里面的垃圾。已是深冬季节,但即使晚上也不觉得冷,四下无风。

“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后,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留住她。除了照顾她,每天还步行去附近的一座寺庙为她祈祷,跪在蒲团上磕头,许下让我少活十年换她十年的愿,求来护身念珠戴在身上……我就是想让她活到看见我获得幸福的那一天。你知道么……”哽咽得难以为继“我从小到大没见过她笑一次。”但就是这么微渺的心愿,那些神明都只是袖手旁观,如果他们真的存在,那么是为谁、为什么而存在?“盖棺之前,我从手上褪下了念珠放在她耳朵边,唯一的心愿也随她进了火化炉。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任何信仰,也不相信任何幸运会降临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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