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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157)

桓容顿感头皮发麻,为免多说多错,干脆闭口不言,一声不发。

整箱首饰看过,南康公主只选出寥寥几件,吩咐阿麦收好,不足的数量全从她私库取。

“送礼也有学问。”南康公主语重心长道,“寻常倒还罢了,遇上青溪里和乌衣巷那几位,这些并不十分合适。”

说话间,阿麦取来一支方形木盒,南康公主随手打开,里面竟用整玉雕成的一面玉屏。不过两个巴掌大,雕刻的虫石花鸟栩栩如生,连鸟身上的羽毛都是清晰无比。

玉屏之后,南康公主又接连取出几样重宝,搁在后世,九成都是国宝级别。

桓容大开眼界的同时,体会到送礼学问很深,身份地位至关重要。若是不知其中关窍,礼物轻易送出去,非但不能交好,反而会结仇。

“这几样是阿母留给我的,都是百年前传下的物件。”

南康公主拿起一只酒盏。

同样是白玉雕琢,盏中立着一个小巧的莲座,不到指节大小,晶莹润泽,哪里像是酒具,分明是价值连城的工艺品。

“这是我幼年时得的,阿兄也有一只。”想起逝去的兄长,南康公主叹息一声,将酒盏放到盒中,推到桓容面前,“我留着也没用,给你拿着玩吧。”

拿着玩吧?

愕然两秒,桓容拿起酒盏,再次见识到亲娘的财大气粗。

台城中,为迎元日朝会,宫婢和宦者一片忙碌。

御道一日三扫,举办朝会的宫殿更是清理数回,宦者用布巾擦过各个角落,连点水渍都没沾上。

端门外,胡床成排备好,供朝会时群臣坐待。因近日多雨,为免淋湿,上面都铺着油布。远远一看,蔚为壮观。

说是胡床,却和床半点不搭边,而是能够折叠的小板凳,就是后世所谓的马扎。

几人合抱的火盆搬到殿前,乐人正加紧排练。

作为皇宫的主人,天子司马奕如同平日一般,万事不理,早起就喝得酩酊大醉,倒在榻上呼呼大睡。庾皇后自去岁病重再没能起榻,医者表面宽慰,心下却都明白,以皇后的情况,不过是熬日子罢了。

褚太后早已还政天子,退居后宫。奈何司马奕自暴自弃,连个吉祥物都做不称职,反倒比摄政时更为操心。

后日便是朝会,桓大司马上表,请于御前献俘。无论背后有什么目的,于国而言都是好事。

奈何天子依旧醉生梦死,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压根没法理政,要是在朝会上再醉过去,就会成全天下的笑话。皇后又病成这样,见面只知道哭,帮忙不敢想,别添乱就不错了。

实在忙不过来,褚太后只能用老办法,向南康公主求助。

两人之前生过嫌隙,虽有弥补,终究恢复不到以往。但关系到朝中安稳,皇室的颜面,褚太后又主动放下身段,南康公主到底不会不给面子。

褚太后提出要见桓容,算是变相的示好。

南康公主接过橄榄枝,撇开过往,表面上看,姑嫂又是一团和气。

元日前,巫士扈谦依旧例为皇室卜筮,得出的卦象与去岁别无二致。

褚太后早有预料,仍是无奈叹息。

“当真如此?”

“仆不敢妄言。”扈谦肃然道。

“罢了。”褚太后疲惫道,“晋室安稳,我也不求什么。”

扈谦恭敬应诺,见褚太后始终愁眉不展,终于动了恻隐之心,道:“太后,仆日前卜筮,测出皇命存有变数。”

“什么?”褚太后吃惊不小,沉声问道,“是什么变数?”

“目前不可知,然于晋室而言,如能顺天应变,则益于后人。”

“有益后人?”褚太后眉间紧锁,神情愈发肃然。

“是。”扈谦点头。

“可能测出这变数是人还是事?”

“是人。”

“人?”

“然。”扈谦顿了顿,沉声道,“日前丰阳县公入城,仆偶得一面,未能细观。如太后应允,元日之时,仆请为丰阳县公卜筮。”

“你是说,这变数可能在桓容身上?”

扈谦跪伏在地,虽然未语,态度已表明一切。

第九十七章 初入台城

太和五年,正月初一,元正

清晨时分,鸡鸣初声,桓容睡得正香,却硬是被阿黍唤醒。半闭着眼坐起身,桓容打着哈欠,挣扎着不想起床。

哈欠打到一半,一枚新鲜的鸡子磕碎在碗中,配着麻子红豆送到面前。

“郎君请用。”

四字入耳,鼻端嗅到一丝腥味,桓容登时打了个激灵,记起去岁吃到的节菜,睡意立刻消失无踪。

“我还没洗漱……”桓容为难道。

早晚得吃,但能撑一时算一时。

“此乃旧俗,是为避瘟。”

回答他的不是阿黍,而是走进内室的南康公主。

“今日要入台城,耽误不得,瓜儿快些用了。”

亲娘已经发话,桓容知晓没法继续拖延,捏着鼻子吃下一枚鸡子,配着麻子和红豆,嚼也不嚼的吞下肚。

这味道,这酸爽,压根不是过节,是受罪!

桓容放下碗,禁不住皱起五官。

“伺候郎君洗漱。”

南康公主看得好笑,没有心思再逗儿子,令阿麦捧上新制的深衣。

“今日朝会是大事,不可如往日随便。”

桓容有县公爵位,实封食邑五千户,掌一县政令,殿前早为他备下一个席位。加上天子外弟的身份,九成还要御前献酒。

无论晋室如何衰微,司马奕又是怎样的不得人心,这都是难得的荣耀。

桓容洗漱换衣时,南康公主坐在屏风后,亲自挑选玉佩等物,确保不会在宫中犯忌。

“我记得曾给瓜儿一块青玉。”

连续翻过几枚环佩,南康公主都不甚满意,想起送给桓容的双鱼玉佩。

“放在何处了?快去取来。”

听到这番话,桓容动作稍顿,下意识抚向额间。示意婢仆退开,自行整理好衣襟和腰带,走出屏风,拿出玉佩道:“阿母,此玉我一直随身带着。”

南康公主闻声抬头,看到深衣广袖,革带黑履的桓容,不由得眼前一亮。

因尚未及冠,桓容既未戴冠也未配介帻,仅用绢带束发。绢上镶有润玉,映衬皂缘深衣,更显得少年俊秀,眉目分明,神采英英。

“阿子容姿非凡,堪谓龙驹凤雏。”

桓容:“……”

虽说孩子是自己的好,可有这么夸的吗?

他是该脸红还是脸红?

南康公主却不管许多,拉着桓容仔细打量,笑道:“之前未曾发现,瓜儿长高许多。这点像你阿父,倒也是个好处。”

因要入台城,南康公主与平日打扮不同,儒衣缥裙,衣配金绶,裙系彩绢绲带。行动间,裙摆缓缓流动,彩带曼曼轻舞,飘然如仙。

长发梳成太平髻,上加蔽髻。

髻前佩满冠,左右各戴金钗步摇。

髻后瓒一朵盛开的芍药。以绢纱制成,色彩分外明艳。花蕊以金丝牵拉,镶嵌碎如米粒的彩宝,远看可以假乱真,近看更是巧夺天工。

盐渎的金钗步摇价值不菲,更以新颖取胜,在建康引起一阵风潮。可要论制造绢花的技巧,整个盐渎的工匠加起来,也比不上台城内的大匠。

撇开花样,单论工艺,制造这朵绢花的匠人可称大师级别。

可惜人在宫中,没法挖去盐渎。

不然的话,有几尊这样的大佛坐镇,再带出几个徒弟,桓容的首饰生意肯定能更上一层楼,卖到胡人的地界,百分百的垄断!

桓容看着绢花,深思早已经飞远。

南康公主觉得奇怪,问道:“瓜儿看什么呢?”

“少见阿母如此盛装,可比牡丹雍容。”

抚过桓容的发顶,南康公主笑道:“这话倒是新奇,我子着实聪颖。待到台城之后,遇上太后和各家夫人,多说几句,八成都爱听。”

桓容愣了两秒,这才想起,“牡丹国色”尚未兴起。以时人的爱好,菊花反倒更胜一筹。

这样的话出口,不过是听着新奇,一乐罢了。

亲手为桓容挂上玉佩,南康公主愈发满意。上下看看,有几分意犹未尽。

膝下没有女儿,几个庶女都不入眼,早几年就嫁了出去,南康公主少有打扮“娃娃”的乐趣,逮住这次机会,不由得兴致大起。

“用些粉?”南康公主笑容微亮。

桓容连忙摇头,坚决不成!

“调些眉黛?”

桓容再次摇头,下意识倒退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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