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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164)

看他们的表现,主要防备的仍是邺城,而不是秦氏仆兵。

一场预期的恶战没能打响,期盼慕容垂和秦璟两败俱伤的慕容评和氐人都很失望。

秦玓打马走进城中,道路两旁可见烈火焚烧的痕迹。许多百姓正推着木车,清理出砖石土块,在残垣碎瓦中重新搭建房屋。

刚刚经历过战火,沛郡内却无半点萧条景象。

临街的酒肆食铺零星挂起幌子,更有数辆大车从南门入城,车上带有秦氏商队的标志,满载着成箱的货物,一路运往城西大营。

秦玓看得好奇,询问带路的仆兵。

“这些都是南边运回来的?”

“回郎君,都是。”仆兵长了一张娃娃脸,虽已是弱冠之年,看着仍像个少年,“商船从淮阴归来,领队听闻郎君攻下沛郡,立刻分出一船货物,从陆上运了过来。”

“都是什么?”

“有盐,粮食,还有不少的药材。”仆兵笑着答道。

“还有盐渎出产的熏肉熏鱼。说来也奇怪,都是一样的做法,偏那里的好吃。许多胡商跑去盐渎市货,除了丝绸珍珠,带回最多的就是熏肉和熏鱼。”

这事传出之后,许多人不信。等到确定消息,迅速成了笑话。

胡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肉。偏偏要跑去南地买,不是笑话还是什么?

秦玓又问了几句,仆兵知无不言,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

听完,秦玓不禁抓抓后颈,自叹弗如。

四弟不只会打仗,更会做生意,几次南下都有斩获。虽然没请回石劭那尊财神,却和盐渎县令交情莫逆。维持住这条商道,还愁没有盐巴粮食?

“阿弟提议先拿徐州,莫非和这盐渎县令有关?”

打下徐州等地,确保鲜卑兵不会南下滋绕,商路畅通无阻,更会卖对方一个人情。

越想越有道理,以为窥破秦璟的心思,秦玓不禁有些得意。

正高兴时,头顶突然传来一声鹰鸣。

两个黑影先后飞过,遇上秦玓一行,当空盘旋一周,却是停也未停,鸣叫之后飞向城西。

秦玓的好心情登时消失无踪。

明摆着不给好面子,偏要撩上两声,早晚有一天要抓下来拔毛炖了!

城西大营中,帅帐升起,秦璟铺开一张舆图,正同张禹讨论军情。秦玦和秦玸站在旁侧,秦玸偶尔能说上两句,秦玦压根插不上嘴。

书到用时方恨少。

秦六郎痛下决心,此战之后,一定要用心学习舆图。

秦玓走进帐中,见到铺在桌上的舆图,登时双眼一亮。

“阿弟,这图是哪来的?比我在阿父身边看到的还要精细。”

“阿兄来了。”秦璟抬起头,向秦玓颔首。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指向一条进军路线,问道,“我刚同张参军言,从此处进军最为迅速,阿兄以为如何?”

“从这里?”秦玓立刻被吸引注意力,忘记之前的问题,蹙眉深思片刻,加入了讨论行列。

见状,秦玦又被深深打击。

向来不喜读书的三兄都是这样,他再不认真学习,当真会像阿岚说的那样,压根没法领兵打仗,被所有兄弟甩在身后。

两只鹰站在木架上,相隔半米梳理羽毛。梳完得满意了,便从一旁的漆盘中叼肉,一口一块,吃得蓬松胸羽,那叫一个满足。

秦玦莫名有些悲伤。

要是再不努力,估计连鹰都不如!

制定出最终的进军路线,秦璟收起舆图,和秦玓商议向西河送信,请坞堡增派援兵。

“攻下的郡县需留有守军,以防邺城反扑。骑兵要发徐州,分不出人手,不如从后方援军。无需全是骑兵,可以步卒为主。”秦璟道。

秦玓和张禹均无异议。

“从西河郡调兵太慢,路上难保会遇见伏兵。洛州和荆州本就兵力不丰,更要防备氐人,不能再轻易调动。”

“不如从上党和武乡各调一支军队,大兄和二兄家底丰厚,日前又收拢三千多流民,守城尽够了。”

这两位早知和四弟一起进兵“没油水”,现在八成都在看他的好戏。不坑上一回实在不甘心。

秦玓话落,秦璟挑眉,表情似笑非笑。

秦玓被看得心中发毛,想要拍桌子壮一壮胆气,对上秦璟乌黑的双眼,到底没敢。

说来也怪,他的性子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除了亲爹,大兄二兄照样能顶上几句,唯独害怕这个四弟。

直将秦玓看得浑身不舒服,脸色变了几变,秦璟才慢悠悠点头,道:“阿兄所言甚是,就这么办。”

秦玓:“……”

不是担心打不过反被收拾,绝对要拉出去干上一场。

觉得主意不错还要这样看他,让他莫名心虚,是欺负老实人?!

秦璟毫无所觉,径直走到木架旁,抚过苍鹰的背羽。

修长的手指拂过长羽,形成鲜明的对比。

苍鹰鸣叫一声,主动蹭了蹭秦璟的手腕。黑鹰也凑了够来,扑腾两下翅膀,敏捷的飞到秦璟肩上,讨好的蹭着他的脸颊。

取下鹰腿上的竹管,看过两行字,秦璟勾起嘴角,显然心情大好。

这一笑,似春暖花开,瞬间照亮整个军帐。

两只鹰凑得更近,争相挺起胸脯。不是受到体型限制,八成要发挥鸟类撒娇的绝技:躺手。

张禹咳嗽一声转开视线,看着帐外的天色,估算着开饭时间。没那条件还是莫要羡慕,越羡慕越心酸。

秦玓三个看得眼热,试着伸手,差点被鹰嘴啄了一口。

兄弟三个互相看看,同时气得瞪眼。

一只也就算了,两只都这样?

我XXX啊!这还真是看脸!

傍晚时分,营中厨夫埋锅造饭。

羊汤冒着热气,大块的羊肉在汤内翻滚,撒上切碎的葱花,能引得人流出口水。新出锅的蒸饼,各个都有两个拳头大。饼里夹上腌菜和大片的熏肉,咬上一口,满嘴咸香。

这样的吃法是从桓容处学来。

关中汉子们尤其喜爱,若是敞开了肚皮,一顿至少要四五个蒸饼。

秦璟几人坐在帐中,饭食和士卒一模一样,都是吃得额头冒汗,大呼过瘾。

“要是有些茱萸就好了。”秦玓口重,尤其喜欢辣味。

“腌菜里有。”秦璟夹起盘中最后一片熏肉。

军营里条件简陋,尤其是进军途中,很少分桌而食。熏肉数量不多,兄弟四个只有一盘,想要吃得多,就要眼疾手快。

“阿弟,能不能打个商量?”抢夺失败,秦玓放下筷子,忍了几忍,到底没忍住。

“什么?”

“以后咱们分桌吃饭。”

“为何?”

“这样比较妥当。”实在抢不过,看着生气,不如自己抱着盘子吃。麻烦就麻烦些,还差那几张桌子?

“好。”秦璟点点头,笑容温和。

秦玓刚要咧嘴,忽听他道:“我军中熏肉有限,不分给阿兄想必没有关系?”

秦玓张口结舌,当场无语。

秦玦和秦玸互相看看,默契的背过身不发一言。

四兄一路都在发飙,少有正常的时候。三兄硬要往枪口上撞,甭管什么后果,为弟实在是爱莫能助。

大军在沛郡停留一日,短暂休整之后,拔营开往徐州。尽快打下彭城、下邳及东海诸郡,自荆州向东就能连成一线,直至出海口。

如果战事顺利,秦氏坞堡的辖地将成一个铁钩,隔断燕国同秦、晋两国的联系。一旦包围形成,邺城将被挂到钩上,彻底被吞并不过是时间问题。

秦氏坞堡大举发兵,慕容鲜卑危在旦夕。

邺城不是没有察觉,但朝廷内部斗得正欢,一团乌烟瘴气。单是领军主帅就争执数日,从慕容德到慕容温,再到慕容涉,能领兵的皇族子弟和将领几乎数了个遍,始终没能达成一致。

秦氏仆兵进入徐州,彭城郡被围的消息传来,朝廷上下终于慌了。

不顾慕容评能杀死人的目光,朝臣联名上奏,请封慕容垂为征讨大都督,率兵救援徐州。

燕主慕容暐知晓秦氏坞堡所图非小,但被慕容评和可足浑氏压制,加上数月沉迷酒色,少有的一点锐气早被消磨殆尽。无论群臣如何劝说,他仍是没有主见,端看慕容评的脸色行事。

如此一来,用慕容垂领兵之事自然是无疾而终。

当日朝会结束,几名老臣走出殿门,仰望乌云密布的天空,不禁滚下热泪,发出悲叹:“君主不振,臣子不贤,国家旦夕存亡,燕国危矣!”

殿前护卫听到此言,均是大惊失色。

慕容评随后走出,更是脸色阴沉,当场令人将几名老臣押下去,当夜便死在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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