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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175)

“中原正乱,战事频繁,众人均无暇北顾。我欲趁此时机再攻丸都,据城池钱粮自立!”

“可是,阿父,丸都多为高句丽人,如战后生乱恐不好收拾。”

慕容垂笑了,英俊的面容带着血腥和残忍。

“待攻下丸都,纵兵抢掠三日,凡不驯者尽可斩杀。再迁库莫奚等部进城,发下命令,胆敢反抗的高句丽人全部充为羊奴!”

慕容垂一锤定音,历史就此转弯。

前燕政权风雨飘摇之际,本该投奔氐人的慕容垂父子改为北上。

历史上,因中原战乱而进入复兴期的高句丽被中途打断。

遇到慕容垂率领的东胡军队,高句丽王朝再无法迎来隋唐时的强盛,必将提前走向灭亡。

蝴蝶效应发挥威力。

作为事态的间接推动者,桓容尚且一无所知,正忙着打点行装往幽州赴任。

太和五年,二月,丁丑

秦淮河北岸行来四十余辆大车,排成一条整齐的长队停在码头前,等着健仆和船夫卸货装船。

大车经过改造,装载辆超出寻常。待到车厢全部腾空,船身的吃水线变得极深。船夫查看过后,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

箱子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为何会如此之重?

桓容和桓祎先后走下马车,不期然遇上乘车赶来的谢玄等人。

“知晓容弟今日启程,我等特来相送。”

“多谢兄长。”

几人都不是空手来的,谢玄带来两封书信,一封是谢安亲笔,一封则是王坦之所书,均交由他转交。

“幽州之地实不太平,又同胡人接壤。今闻秦氏坞堡发兵攻占燕地,恐有乱兵过境扰民,贤弟到任后务必要小心!”

桓容点头。

“知晓贤弟同秦氏有生意来往,这两封信还请代为转交。”

桓容眨眨眼。

敢情不是给他的?

白激动一场!

谢玄叮嘱一番,王献之携一幅卷轴上前。此次北伐归来,他官升两级,留任建康。知晓桓容将往幽州,选出最满意的一幅字相赠。

“望容弟一路平安。”

接过卷轴,桓容的嘴角差点咧到耳根。

看来献之兄才是厚道人,谢兄嘛……再议。

前来送行的郎君陆续上前,庾宣更是直接提来酒坛,言要以酒为桓容送行。

“容弟满饮!”

“……”满饮?一坛?这是为他送行还是打算让他醉上一路?

看看庾宣,又看看谢玄等人,桓容终究豪情一回,捧起酒坛就是两口。喝完一抹嘴,豪迈道:“多谢从姊夫!”

众人送别时,南岸传来一阵歌声。

定睛看去,竟是年少的女郎聚到柳树下,扬声唱起送别曲。

古老的曲韵和少女的娇声揉和到一起,带着道不尽的依依惜别、留恋不舍。

“郎君一路顺风!”

黄鹂般的歌声中,新折的柳枝和绢花从岸边飞洒,河面顷刻飘落一阵花雨。

桓容酒意上头,微醺之下,竟是扬袖向对岸挥手,扬声道:“静女其姝,静女其娈,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今送我行,竟日不忘!”

这是诗经中的词句,分别源于邺风静女和卫风硕人。经桓容吟诵,引得少女们桃腮泛红,绢帕和绢花更是如雨飞下。

声声郎君珍重,香风经久不散,秦淮河仿佛成了一条胭脂河。

桓容迈步登船,一阵江风袭来,鼓起宽袍大袖,吹起乌黑的长发,船上的少年,岸边的郎君,皆是凤骨龙姿,神采英拔。

挥手送别时,有人取出陶埙吹响。

远去的江船,驻足河畔的郎君,柳下垂泪的少女,仿佛岁月成墨,历史成笔,一夕泼染而就,凝成一幅亘古的画卷。

船只顺流而下,埙声和人声俱已远去,偶尔有绢花和柳枝顺水飘下,顷刻没入激流,再不见踪影。

桓容走上船头,迎着江风眺望天边,忆起上次离开建康时的心情,如今已是截然不同。

桓府内,李夫人倚靠在廊下,逗着两只圆胖的鹁鸽。闻听脚步声,当下侧首望去,见是南康公主行来,不禁嫣然一笑。

台城内,庾皇后沉珂在身,汤药难进。医者守在殿中,看着端进端出的汤药,改了多次药方,依旧是毫无用处。

司马奕整日醉生梦死,听得雷声炸响,竟是砸碎酒壶,一把推开身边的妃嫔,冲到雨中仰头狂笑。笑声穿破雨幕,仿如声声痛苦的嘶吼。

褚太后坐在内殿,面前一本道经,久久看不进一个字。听到宦者回禀,仅是叹息一声,道:“随他去吧。”

倾盆大雨中,江船带着桓容行远。

随着江波翻涌,来自后世的灵魂终于融入这个乱世,东晋的历史终将变得不同。

第一百零六章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船行水上,江风阵阵,细雨飘零。

桓容在船头站了一会,便觉冷风刺骨,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当下转身返回船舱。

刚入舱门不久,天空忽然响起惊雷,细雨骤然增强,势成瓢泼,顷刻连成一片雨幕,水面被砸出一个又一个漩涡。

船夫来不及穿上蓑衣,只能任由冷雨打在身上,撑船在雨中急行,试图向岸边靠近。

“使君,雨水太大,继续行在江上恐有危险。”

一名略有些年纪的船夫抹去脸上雨水,在舱门前扬声道:“前方有一座码头可供船队暂时停泊避雨。”

“就依老人家所言。”桓容回答道。

“可当不起这称呼,仆这就去撑船!”

船夫走回船头,见两个精壮的船工分立左右,合力撑住船杆,仍禁不住的打滑,当即道:“我来!你们去下边撑桨!”

说完也不等船工回话,从二人手中抢走船杆,仅凭一人之力就稳稳的撑住杆头,与划桨的健仆船工互相配合,将船带出激流,向前方的码头驶去。

雨越下越大,相聚超过三步,视线就变得一片模糊。

船夫有过人的方向感,压根不用双眼辨认,很快找到码头所在,带领船队陆续靠岸,躲避这场暴雨。

桓容推开木窗向岸上张望,发现码头铺设的条石已经残破,搭建的木桩多数腐朽,半数折断缺损,变得参差不齐。

码头附近没有完好的建筑,只有断壁残垣和一座四面透风的茅草屋。

屋顶茅草被风掀起,屋前竹竿上的幌子随风翻飞,隐约可见一个茶字。

“上次去京口时,倒是没见过这座码头。”

桓容看得新奇,想起之前中途改走陆路,不由得释然。

停船之后,健仆和船工离开船头避雨,带队的船夫更被请入桓容所在的舱室。

船夫连道不敢,手脚不知往哪里摆,表情很是局促。

桓容笑着向他拱手,道:“不是老人家,此行必要遇上风险。老人家快坐,用碗姜汤暖暖身子。”

船上携带大量的金银珠宝,同样不缺食材调料。

南康公主和李夫人一起张罗,压根不用担心少了哪样,只会发愁数量太多。

“谢使君!”

船夫弯腰行大礼,桓容连忙侧身避开,亲自将他扶起身。

尊老爱幼是华夏的传统,这位船夫年过半百,又刚刚助船队避开风险,受他大礼是要折寿的。

“老人家方才说这座码头颇有岁月?”

“不瞒使君,出身吴地的老船工都知晓,这座码头建于前朝。”

“前朝?可是曹魏?”

船夫摇头道:“是汉。”

桓容不禁诧异。

“据祖辈言,当时天下未乱,每年过这里的商船数不胜数,还有蛮人进贡的船队,好不热闹!”

船夫并未亲眼目睹,只听父辈口头讲述也是与有荣焉。

“当时,这附近州郡的汉子多到码头找谋生,赚到的工钱足能养活一家老小。我祖辈上曾在码头做工,因为通晓几句蛮话得都亭长赏识,纵然未有官身,也积攒下一份不小的家业。”

说到这里,船夫忽然停住,表情从怀念变为苦涩。

“可惜后来闹了黄巾贼,天下大乱,又有胡人侵扰,往来的商船越来越少,码头上日渐零落,最后竟至废弃。如今偶尔有商船行过,到底不比先前。”

桓容静静的听着,从船夫的话中,可以联想出此地当年的盛况。

现如今,繁盛的景象皆无,仅剩下破败的码头和一座孤零零的茶肆,供人追忆昔日曾有的繁华和喧闹。

用过茶汤,船夫说什么也不肯在舱室内久留。

桓容没有勉强,令健仆备好蓑衣斗笠,亲手交给船夫。

“谢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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