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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19)

“诺!”

阿麦领命而去,李夫人收起香料,抿了抿鬓发,心思却不在归家的桓大司马身上。

“阿姊,郎君是否应至府门相迎?”

南康公主点头,道:“亏得你提醒我。”

话落站起身来,脊背挺直,步摇上的彩宝耀眼夺目。

“见到你父行礼便是,其他有阿母。”

“诺!”桓容应诺,和桓祎对视一眼,没有多言。

桓容降生时,桓温已是不惑之年,早有四个儿子并立下世子。

原身十岁便往会稽求学,父子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加上几个庶子屡有动作,南康公主没兴趣给桓大司马好脸,父子关系想亲近也难。

此次桓容受伤,背后便有世子和桓济的手脚。

南康公主想要处置,却有桓大司马拦在面前。今遭桓大司马回建康,夫妻不至于抄起刀子互砍,想要阖家欢乐纯属天方夜谭。

穿过回廊,马氏和慕容氏正恭敬等候。两人都是一身绢袄襦裙,佩同样的花钗。一人靡颜腻理,一人眉黛青颦,俱是难得的俏佳人。

南康公主走过两人面前,脚步顿也未顿,眼神都懒得给。

李夫人倒是扫过两人一眼,见慕容氏略显憔悴,马氏的脸色也不太好,禁不住皱了下眉,对这二人更看不上眼。

雨后的建康城恢复热闹,自宣阳门往桓府的一段路更是挤挤挨挨,人声鼎沸。

年初之时,桓温上表辞录尚书事,遥领扬州牧,移镇姑孰。朝廷特别加其殊礼,位在诸侯王之上。以桓大司马在东晋的地位,出行可驾朝车,护卫虎贲二十人,佩铠甲班剑。

此次返回建康,虎贲之外更有百余名西府军跟随,各个身强体健,高过八尺,面容硬朗,魁壮威武。

入城门之后,车驾改为慢行。

虎贲在两侧开路,桓温安坐于车中。年过五旬仍须发浓黑,俊朗不凡。单是坐着便予人压迫之感,虎目扫过更显气势威严。

桓温车驾行过,道路两旁的百姓不自觉屏息。遇府军过时,更有不少人侧过头不敢直视。

“好重的杀气。”

秦淮河北岸,几驾牛车散在人群后。

谢玄和秦璟分别立于车前,另有士族郎君抬头张望,见到军容威武,煞气扑面,哪怕家君同桓温不睦,此刻也禁不住赞叹。

“南郡公真人杰也!”

车架停在桓府前,桓温步出车门,见南康公主亲自出迎,颇有些“受宠若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南康公主面前,笑道:“月余未见,细君安好?”

“夫主记挂,妾甚好。”

仅看两人说话的样子,任谁也不会想到,这对夫妻“相敬如冰”,同“和睦”两字压根没半点关系。

夫妻俩客套两句,桓祎桓容上前见礼。

“阿父。”

看到两个儿子,桓温不由得“咦”了一声。

桓容时常不见,印象并不深。桓祎却是年初刚刚见过,不过两三月,整个人竟“大”了一号!如此大的变化让他如何不惊奇。

“阿子甚壮。”

生平首次得到亲爹夸奖,兴奋之下,桓祎忘记桓容之前的叮嘱,抄起门前的一块方石就举过头顶,还顺手抡了两下。

“阿父,儿练武半月,略有小成!”

嗖嗖声中,门前一片寂静。

桓容默默转头,静静掩面。这神奇生物是自己的兄弟,到底该忧还是该喜?

第十六章 家宴

桓温归京当日,府内大摆筵席。

桓大司马和南康公主同坐于上首,桓容和桓祎按位次落座。李夫人和另两名妾室不能入席,最后是南康公主做主,在桓大司马右下首另置矮桌,摆上立屏风。

“都坐下吧。”

李夫人大方应诺,面向正席笑靥如花。

慕容氏和马氏有些战战兢兢,愈发显得楚楚可怜。可惜桓大司马扫都没扫一眼,随意摆了摆手,视线只在李夫人身上稍停片刻,旋即举杯把盏。整个家宴中,仅同南康公主和两个儿子说话,当妾室不存在一般。

桓温举杯,南康公主可以安坐,桓容和桓祎则同时起身,恭敬道:“阿父满饮!”

“善!”

桓温出身士族却以行伍晋身,常年留在军营,酒量非同一般。

眨眼之间,半壶热酒下肚,面色没有半点变化。桓祎继承了亲爹的海量,三盏之后仅是面孔微红,桓容却有些撑不住了。

“给郎君换蜜水。”

南康公主出言,婢仆当即撤下酒盏,送上新调的蜜水。

桓容松了口气,桓温不禁皱眉,看向桓容略有不喜。

“瓜儿已是舞象之年,如何不能饮酒?”

“夫主,瓜儿自幼身体不好。”南康公主半点不给桓大司马面子,笑道,“加上日前受伤,这些日子都在调养,三盏已经过多,夫主总当体谅。”

敢说瓜儿的不是,信不信她直接冲去姑孰抓人?!以为打几板子送点珍珠就了事?

桓容是南康公主的逆鳞,谁碰谁倒霉,桓大司马也不例外。

“罢。”桓温举起酒盏,仰头一饮而尽,看向正切开羊腿的桓祎,道,“你既练武有成,下月便随我往姑孰。”

桓祎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南康公主。

十几岁的少年郎,哪怕背负愚钝之名,到底不是真的蠢笨不堪。自生母去世之后,他一直跟着南康公主,对嫡母有天生的亲近。桓大司马偶尔想起来会同他说几句话,但事后他总会被三个兄长欺负。

很长一段时间,桓祎完全是避开亲爹,导致桓大司马对他更加不喜。

现如今,桓大司马突然对他“亲近”起来,要将他带去姑孰军营,桓祎的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惶恐不安。

见桓祎表情呆愣,桓温再次皱眉。

南康公主冷笑一声,咚的一声放下酒盏,道:“夫主下月离建康?这些时日是留在府内还是到城外大营?”

“自然是留在府内。”话题岔开,桓温被引开注意力。桓祎顿感压力减轻。

“恐怕是不方便。”南康公主脸上带笑,说出的话却像冰碴。

“城外大营里还有十多个美人等着,我听说颜色都不错,不亚于日前送来的慕容氏。大司马月久回来一次,不会惦念?”

话音落下,室内空气顿时凝结。

南康公主不以为意,遥对立屏风举起酒盏,笑盈盈饮下半盏。

桓容当场打了个激灵,酒意去了八分。看向上首的一对夫妻,后颈汗毛都立了起来。

“细君何出此言?”桓温眯起双眼,笑道,“不过区区婢奴,细君不喜打发就是。”

“哦?”南康公主弯起唇角,“夫主舍得?”

“有何不舍?”

“既然如此,夫主便留下吧。”南康公主放下酒盏,金步摇轻轻晃动,红唇饱满,微浊的酒水中倒映出一抹冰冷的弧度。

桓温哈哈大笑,当即挥退女婢,亲自为南康公主舀酒,仿佛刚才的紧张都是错觉。

桓容暗暗抹去冷汗,这真是两口子?

桓祎看向上首,表情更显得不安。

屏风后,慕容氏和马氏噤若寒蝉。

慕容氏隐隐的打着哆嗦,想起自己初到建康时的表现,恨不能时光倒流。

早知如此,她宁可留在军营。纤手拂过小腹,目光重新变得坚定。哪怕为了未出世的孩子,她也不能就此怯懦!

李夫人无需婢仆服侍,自斟自饮,美眸不时迎向上首,微微一笑,仰首饮尽满盏。

慕容氏满心担忧,没有留意她的举动。马氏不着痕迹的侧头,细眉微蹙,隐约发现对方的心思似乎并不在夫主身上。

但是,可能吗?

酒过三巡,有美婢鱼贯而入,伴着琴声鼓音翩翩起舞。

桓大司马同南康公主对饮,面上貌似和乐,实则句句藏着机锋,看向对方的眼中没有半丝暖意。

是夜,桓温歇于南康公主房中。

室内摆放的灯盏陆续熄灭,夫妻俩同床而卧却背对而眠,没有半分亲近。

桓容回到房中,换下带着酒气的深衣,仅披一件宽敞的大衫靠在矮榻旁,对着三足灯盏愣愣的出神。

阿谷解开帛巾为他梳发,问道:“郎君可要用些粟粥?”

家宴之上,桓容灌了一肚子酒水,压根没吃什么东西。回到房内又一直发呆,小童和阿谷都十分担心。

“不用。”桓容摇摇头。这个时候他哪有心思吃东西。

桓大司马要带桓祎去姑孰,起初他没多想,还为桓祎感到高兴。直到南康公主落下酒盏,才隐隐察觉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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