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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220)

“一群鼠胆!”

慕容冲站起身,走到一名公主面前,用刀尖挑起她的下巴,仔细看了两眼,直将对方看得满脸煞白,方才冷声道:“我阿姊和你一样的年纪,被慕容评那老贼送去长安,死后尸骨无存。阿姊的保母说,阿姊没有哭,哪怕被阿母亲自送上西去的马车,阿姊也没有哭。”

清河公主艳绝六部,被视为鲜卑第一美人。

结果,因为一场“交易”被送去长安,不久便香消玉殒。

“阿姊没了,你们凭什么还活着……”

公主听不懂慕容冲的话,却能看明白他的表情。

惊恐之下全身僵硬,怕到极致,压根无法发出半点声音,只能大睁着双眼,眼看着刀锋落下,鲜血飞溅,最终躺倒在血泊之中。

从慕容垂举刀到公主倒下,短短一瞬间,却仿佛慢动作一般,在众人眼前一帧帧滑过。

“啊!”

一名年幼的公主当场吓疯,被身边人用力捂住嘴,很快憋得满脸通红。

慕容冲甩掉刀上血迹,冷笑一声,不再理会殿内众人,转身迈步离开。

要是高句丽王向北跑,侥幸躲进柔然地界,恐怕还能逃出生天。他却向南逃,不路过百济也要穿行新罗,没有第三条路。

那两个地方和高句丽可是“敌国”,打仗的次数数都数不过来。

想到这里,慕容冲再次笑了起来。

少年的面容俊俏非凡,不见半点阴霾,与沾染在脸颊上的鲜血形成鲜明对比,能刺痛观者的双眼。

审讯过王宫众人,慕容垂当机立断,派人向南追击。

不等鲜卑兵追出二十里,迎面行来一支百济军队。队伍中夹着一辆囚车,车上五花大绑的不是旁人,正是逃走的高句丽王。

随他潜逃的护卫臣子都被百济人杀死,世子也没能幸免。

见到这个老仇家,百济王恨得咬牙切齿,很想当场取其性命。结果被臣下劝阻,言明各种利弊,才勉强压下怒火,派人将他押送回丸都城,送到鲜卑人手里。

“我王有言,愿向贵主称臣。”

百济没少被高句丽敲打压榨,此前高句丽王曾经放话,要发兵“统一南北”。不是鲜卑兵横叉一脚,攻占丸都城,百济此时很可能已经灭国。

此番,百济丞相亲为使臣,送上高句丽王这个投名状,并有百济王亲笔书信,愿意向慕容鲜卑称臣,每年纳贡。

慕容德十分意动,慕容垂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当场表态。

暂时打发掉使臣,两人在帐中商议,前者以为百济还算识趣,可以答应下来,后者显然持不同意见。

“阿弟,高句丽也曾向汉人称臣,结果如何?”

“阿兄是说百济不可信?”慕容德皱眉。

“然。”慕容垂点点头,扫过同在帐中的慕容令和慕容冲,沉声道,“现下我等势大,他们自然摆出臣服姿态,愿意称臣纳贡,哪日寻到机会,必定会举兵反叛。”

“汉人有句话说得很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化外之人不识礼仪,没有廉耻之心,朝秦暮楚,首鼠两端,实不可轻信。”

“叔父的意思是,与其留着他们为患,不如一举拿下?”

慕容冲突然开口,引来慕容令隐晦一瞥。

“对,凤皇聪慧。”

慕容垂笑着颔首,随后转向慕容德,道:“高句丽疆土有限,你我在此立足,终要面对中原之敌。百济新罗相邻,截断南土,他日恐将为患,绝不能留!”

言下之意,燕国日暮西山,不亡于汉人之手,也会被氐人所灭。到了那时,他们就会成为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必除之而后快。

百济新罗的位置很特殊,一面是高句丽,一面就是大海。

在慕容垂看来,百济王识相也好,不识相也罢,绝不能留下这个“尾巴”。况且,他与慕容德短暂合兵,总有分权之日,地方多一些,日后也能减少些摩擦。

以他们手中的兵力对比,仿效中原建国暂不可取,反不如遵循祖制以部落自立,不称帝,继续称王。

一人据北,一人据南,彻底站稳脚跟再图后事。

“好,就照阿兄所言!”

慕容德没有异议。

对方称臣纳贡固然好,但将地盘和人口攥到手里岂不是更好。

慕容垂能想到日后争端,他同样不会忽略。地盘大些,总好过在方寸之地打来打去。

算一算百济新罗的地盘和人口,慕容德愈发觉得这主意不错。

计策既定,慕容垂下令审讯高句丽王,问出国库藏金所在,随后将人斩首示众,头颅悬挂在城头,尸身丢去荒野喂狼。

“王室宗室全部斩首,无论男女。”

他们要在此地立足,就要使高句丽人彻底顺服。如此一来,王室血脉绝不能留,打下百济新罗之后也要仿效此例。

百济王绝不会想到,老对手刚死不久,尚没来得及高兴,自己就成为鲜卑人的目标,转眼大祸临头。

待鲜卑大军兵临城下,百济王亲自登上城头,见到已投靠慕容垂的前丞相,气得大牙咬碎,破口大骂。

奈何口齿再锋利,也无法阻止灭国的命运。

“杀!”

慕容冲一马当先,率先攻入王城。

百济王城一战而下,百济灭国,新罗迅速跟上,半岛上的“三国”时代提前结束,成为慕容鲜卑管辖之地。

不得不说,慕容垂的确有先见之明。

集合高句丽、百济和新罗三地,面积不过是中原两州。不将后两者打下来,仅占据高句丽一国,鲜卑内部迟早会因地盘生乱。

如今有了新地盘,单是消化财富人口就需好一段时间。

对这个结果,不只是慕容垂,慕容德同样十分满意。

在进军途中,慕容冲屡次立下大功,不仅慕容垂,慕容德也是另眼相看。

慕容令看向这个堂弟的眼神愈发晦暗,尤其是见慕容垂夸奖不算,更令慕容冲率兵攻打新罗,其后竟将平壤城划做作他的封地,这种晦暗渐渐变成嫉恨,为日后埋下了不安的种子。

慕容鲜卑吞并高句丽时,慕容评正率军奔回祖地,意图安顿下来。

待邺城意识到不对,秦氏大军已包围城下。

秦璟将后军交给秦玸,率秦玦亲上阵前指挥。

三十辆武车排开,车顶平铺挡板,架起改良过的攻城锤。

武车后是并排立起的投石器,一声令下,仆兵拉动绞绳,丈长的木杆摇动,带起一阵阵恐怖的破风声。

巨大的石块从藤网中飞出,呼啸着砸向城墙。

轰鸣声中,墙壁留下一个个不规则的凹洞,外部土层皲裂,墙皮簌簌掉落,现出内部的墙砖。

有的巨石落在城头,甚至飞入城内,几乎每次都能带起一片血雨。

五轮抛掷之后,城头上一片哀嚎呻吟,四处是倒伏的尸体,仿佛人间地狱。

“攻城!”

邺城兵力不足,绝不会出城迎敌,只能据城死守。

提防有部落援兵,秦璟打算速战速决,既没派人劝降,也没有围三阙一,而是放开手脚,命人从四面进攻,摆明要以视力对撞,强硬打下城池,不玩什么怀柔手段。

“阿兄,”秦玦低声询问,“这样不会促成鲜卑人拼命?”

“会。”秦璟坐在马背,玄色的头盔压在眉上,双眸竟比铠甲的颜色更深。

“那为何?”

“城内不只慕容鲜卑。”

秦玦皱眉,仍有些不明白。

“胡人勇悍,此乃天性。”秦璟道,“然遇生死抉择,各部不会拧成一股,而是将成一盘散沙。”

“慕容鲜卑立国称燕,境内杂胡皆被压制,附庸部落亦然。”

“此番我大军压境,慕容评带兵出走,以慕容暐和可足浑氏的力量,压制不住城内的众人。待到攻破城门,这些胡人想要活命,肯定会调转刀锋杀入王宫,用慕容鲜卑的人头换得自身性命。”

秦玦仍是不解。

在他看来,这种行为简直不可思议。

“奇怪吗?”秦璟转向秦玦,沉声道,“逢乱世,这就是活命之道。”

“阿兄可会放过他们?”

秦璟没说话,再次看向城头,声音愈发低沉,“阿岩,你要记住,对百姓当怜,对臣属可悯,对敌绝不能讲半分仁慈。”

说话间,秦氏仆兵借武车掩护,从四面逼近城门。

武车设有挡板,城头的箭矢压根射不穿。

不在保护范围内的仆兵,顶起足有半人高的竹盾和藤牌,前后左右相连,组成一面坚固的盾墙,同样能挡开大部分箭矢,不被伤到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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