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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233)

消息刚一传出,众人都不相信。

依照惯例,重建城池必会征发役夫,别说给钱给粮,每日管一顿饭就是谢天谢地。众人之所以着急返乡,怕的就是被征劳役。

结果事情相反,桓容非但不征劳役,反而要出钱雇人。

这样的事简直是破天荒,从古至今闻所未闻,难怪众人不信。

村人仍在观望,有流民实在活不下去,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报名。本以为能给半个蒸饼就好,不料当日就得两个蒸饼,一碗肉汤,甚至还有一件厚实的外衣。

一人如此,十人不变,百人皆是这样。

消息传出,众皆哗然。

望着绝收的田地,看着嗷嗷待哺的家人,终于有村人一咬牙,结伴赶往寿春。

上一次,他们是被仆兵抓来,满心都是愤怒和绝望;这一回,他们却是主动上路,为的是能救活全家的钱粮。

“哪怕被征役夫,只要给粮食,能让一家吃顿饱饭,我也认了!”

怀抱这种思想的不在少数。

等他们抵达寿春,看到贴在木板上的告示,听完文吏宣读,知道不是征役,而是确确实实的雇佣做活,全都愣在当场。

直到被文吏记录下姓名,在文书上按下收银,跟着队伍领取蒸饼肉汤,仍是表情愕然,犹如置身梦中,完全不敢相信。

告示张贴以来,看多这样表现的村人,文吏和州兵都不以为意。

先到的流民做完一天的活,领过工钱,一边看着村民,一边笑着摇头。

“早几日,咱们还比不上他们。”

不真实。

这是众人最直观的体验。

从前朝数下来,哪有这样的事,又何曾有过这样的官。

别看钱粮给的不多,终归能让一家老小活下去。甚者,文吏透出口风,凡是参与造城之人,只要表现得好,州治所会额外发下粮种。

名为州治所,实际出钱的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于是乎,一传十,十传百,桓容的爱民之心和仁厚德行传遍淮南,继而遍及幽州。

这就造成一个奇怪的现象,幽州之外,尤其是北方胡人掌控之地,盛传幽州刺使强横暴虐,爱好水煮活人。

北伐之后更是残暴,动不动就要杀人放火。寿春城就是被他一把火烧掉,其后还要征发百姓服劳役,性情残忍可见一斑。

换做幽州之内,尤其是寿春和盱眙,有一个算一个,提起新任刺使都要竖起大拇指,谁敢说桓容一个“不”字,轻者冷眼相向,重者拳脚相加。

还说?

信不信老少爷们围起来圈踹!

侨州之地常遇胡人犯边,民风自然有几分彪悍。

纵使之前没有,遇上桓容到任,在州郡实行“教化”,秦汉之风逐渐复兴,别说是晋人,胡人到此都会大跌眼镜。

看看胳膊比自己大腿都粗的汉子,一言不合就开架的气势,莫名就会生出疑问。

这还是孱弱的汉人?

不提旁人,单是投奔桓容的羌族部落,刚入城就被惊了一下。

首领和勇士们牵着马匹走在街上,看着街边的店铺,目及往来的人群,都是满心疑惑。

按照荀宥提出的条件,五百羌人留在城外,只许首领和护卫入城。确信对方是真心投靠,才会另外划置营地,容许羌人搬入。

入城的不只有羌人,还有秦璟派遣的仆兵。依照两人的约定,这些仆兵将在幽州停留三月,助桓容练兵。

得知消息,桓容高兴之余,不免有几分失落。

看过停在架上的鹁鸽和苍鹰,桓刺使转开头,翻开绢布重又折起,如是三番,始终没法下笔,最终引来阿黍奇怪一瞥。

“郎君?”

“没事。”

讪笑一声,桓容停下动作。

因不见某人感到失望,甚至有几分想念?

坚决不能承认!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今非昔比

太和五年,十月戊申,寿春的重建工作正如火如荼展开。纵然连降雨水,也无法阻挡城池重建的脚步。

魏起周延派人回报,城中集合流民三千,村人一千两百,并有闻听消息的百姓陆续赶来。南北商队少于往年,小商小贩却逐日增多。

“南城损毁最小,经过清理,三成恢复,食肆杂铺间有开张。”

“市布者尤多,布商往来频繁。”

“粮仍少,言州治所下发种子,百姓仍忧明岁春耕。”

每隔两日,便有送信人从寿春出发。因雨雪阻路,速度实在太慢,桓容等不及,干脆换成鹁鸽。

魏起周延大感惊奇,第一时间想到,如能将此法用于军中,益处定然不小。

于是乎,两人特遣一什州兵设网驯养,遇上路过的鸟群总要逮下几只,连麻雀都不放过。

可惜众人都是门外汉,既没有秦氏坞堡熬鹰的经验,也没有李夫人特制的香料,哪怕逮住两群鹁鸽,数量超过四个巴掌,最终也没能驯出一只。

到头来,鸟死的死、逃的逃,另有部分进了州兵的肚子。

幸亏桓容不知此事,若是知道,肯定会大骂“暴殄天物”,扣两人半年军饷,令其面墙画圈,仔细反省。

临到十月底,建康终于来人。拖延许久的封赏发下,敷衍得令人可笑。倒是调兵的旨意没有下达,或许是中途被人阻拦,也或许是太后没有过度脑抽。

“授幽州刺使桓容忠武将军号,持节。赏金一百,绢三百,金玉带三条。”

宣旨的是个内侍,表面对桓容十分客气,嘴上能将人夸出花来,笑容却格外的假,不知不觉间透出一股傲慢之意。

桓容对他有几分印象。

几月前随南康公主入宫,在太后身边见过此人。其名阿讷,做了十余年大长乐,算是褚太后的心腹。

然而,送赏的不是朝廷官员,而是个内侍,仍让桓容十分不解。

需知魏晋以来,皇室大臣汲取汉时教训,对内侍都很戒备。阿讷身居高位,手中权力却十分有限,比汉时的宦者,简直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派他来送封赏,褚太后是糊涂了不成?

不怕自己心生不满,直接一刀把人咔嚓掉?

桓容扫两眼官文,又看一眼老神在在的阿讷,眉间拧出川字。

“敢问使君,袁氏郎君可在?”

“袁峰?”

“正是。”阿讷又取出一卷圣旨,道,“仆此次来幽州,奉太后和官家之命,需要亲眼见一见袁郎君,当面宣读授封。”

听闻此言,桓容放下官文,微微眯起双眼。

“授封?”

“袁瑾忠心,不慎为奸人所害,太后怜惜幼子,官家体恤忠臣,经朝廷合议,授封袁郎君国伯爵,还请使君行个方便。”

呦呵!

桓容怒极反笑。

旁人不知底细,褚太后理当一清二楚,什么手下谋逆都是托辞,为的不过是顺利甩锅,保下袁峰性命,方便桓容将袁氏力量收入囊中。

如今用这话来堵他?

为奸人所害?奸人是谁?

眯眼看向阿讷,桓容捏了捏手指,压下怒火,嘴角笑纹加深。

如果是褚太后指使,未免太过小家子气,全不似往日作风。如若是阿讷自作主张,真以为他不敢杀人?

桓容良久不言,阿讷神情微变,声音有几分强硬,“还请使君行个方便。”

“我若是不呢?”桓容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笑容带着冷意。

“……”

“笑话而已。”桓容嘴上说笑,眼底却涌现出杀气。

阿讷久在宫中,最擅长揣摩人心。

比起数月前,桓容的变化太大,可谓判若两人。按照之前的印象应对,自然不会有好果子吃。

阿讷不禁感到后悔。

在台城太久,习惯宫人的唯唯诺诺,甚至连帝后也不放在眼中,致使他忘记了,如今的朝廷不比以往,皇室且要看士族的脸色,遇上执掌各地的刺使,如桓温郗愔桓冲之辈,跺跺脚,建康都要抖三抖。

桓容不比父辈,实力仍不可小觑。

自己犯了哪门子混,硬要去触他的霉头?

眼见对方随意丢开官文,手按腰间宝剑,阿讷突感头皮发紧,脸色隐隐发白。心知对方真要杀了自己,太后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意识到现下处境,明白之前做了什么蠢事,阿讷连忙站起身,收起傲慢,表情愈发恭敬,姿态摆得极低。

桓容啧了一声,颇觉得可惜。

这人要能再蠢一会,自己就有机会下手。

不说真的一刀砍死,打几棍子送回建康,也好让褚太后明白,有些事不能做,有些人绝不能动。如果敢踩过底线,下一次棍子落在谁身上,当真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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