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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232)

“阿兄。”

桓容抬起头,眼底的冷光尚未退去,表情带着杀意,略有些骇人。

换成寻常孩童,多少会被惊吓,当场哭出来也说不定。

袁峰则不然。

看到桓容这个样子,先是皱了下眉,旋即恍然大悟,迈开脚步,哒哒哒的走到矮榻前,放下竹简,正身坐好,开口道:“有人让阿兄不开心?杀了就是!阿兄不便动手,可以让我的部曲来做。”

桓容:“……”孩儿啊,知道你不一般,可需要不一般到这种地步?

“阿兄?”

“无事。”

纵然觉得袁峰的反应有些不对,桓容也仅是摇头,没有开口纠正。

不提他和袁峰的关系,单依现下的世道,这样的性子总好过懦弱天真,优柔寡断。即使稍显凶悍,至少能让他活下去,不会随意被人欺凌。

桓容摸摸下巴,好吧,不是“稍显”。

但他乐意这么用,怎么着吧?

“饿了没有?”定了定神,撇开危险的话题,桓容笑道,“阿黍亲手炖了羊汤,已熬了一个多时辰。”

“我知道。”袁峰用力点头,“我进帐时闻到香味。”

“喜欢蒸糕还是稻饭?”

“都好。”袁峰顿了顿,期待的问道,“阿兄可以为我讲诗吗?”

“好啊,你读到哪里了?”

桓容挥手推开供词,将袁峰拉到身边,随意铺开竹简。看着熟悉的词句,神思有刹那飘远,以致漏听了袁峰的回答。

“阿兄累了?”

“有点。”胡乱点点头,桓容再次询问袁峰读到哪里,开始为他逐字逐句讲解。

袁峰掌握的词汇量十分惊人,理解力也相当高,无论桓容说多少,似乎都能当场消化。无论当下还是后世,都是百分百的神童。

讲解的过程中,桓容既有成就感,又有几分慨叹。

原身十岁出门游学,熟读先贤经义,完全能出口成章;眼前的小孩不过五岁,就能熟读国风,了解大意。

不怪魏晋士族繁荣几百年,甚至一度同天子共掌权柄。寒门只能眼巴巴瞅着,至隋唐创立科举制度,仍熬了许久方才翻身。

所谓超越在起跑线上,绝不是一句空话。

后者尚未迈步,前者已经撒丫子狂奔百米,这样的的距离,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拉近。

“可觉得累?”读过三首秦风,桓容停下。

“不累。”袁峰摇摇头,认真道,“大父教导,《诗经》启蒙,之后读《春秋》。太史公的《史记》也要详记。幼学之前需能熟背家谱。”

袁峰声音清脆,掰着指头一个个列举。

数完一个巴掌,桓容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

在后世人看来,这样的教育方式极不可取,实属压迫儿童有没有?

可惜的是,当事人压根不觉如何,该读的读,该背的背,觉得空闲时间太多,更主动为自己加量。

玩耍?

袁峰皱皱眉头,扑扇两下睫毛,满脸不赞同。

“峰已非孩提,勤学为上,怎可醉心玩耍。”

翻译过来,本公子年满五岁,九连环分分钟的事。其他游戏纯属浪费时间,不屑为之。

桓容再度无语。

孩子,再这么精英下去,很容易没朋友。

“阿兄希望我玩耍?”袁峰看向桓容,似乎在表示,只要桓容说,他一定会照做。

桓容暗中叹气,抚过他的发顶,语重心长道:“我只希望你不要太累。余下的,按照素日习惯就好,无需刻意改变。”

“诺!”

袁峰笑了,胖乎乎的小手握住桓容,口中道:“阿兄对我好,我会记得!”

刹那之间,像有猫爪在心头撩过,只让人心肠发软。

桓容回握小手,尤觉得不够,干脆将小孩抱到怀里,一边拍着小孩的背部,一边四十五角望天,他明明不是个绒毛控啊……

孩童对善恶最为敏感。

桓容做到以诚心相待,袁峰感知他的善意,竖起的屏障不断削弱。

随着相处的日子增多,两人的关系越发的好。时常能看到桓容抱着孩子四处溜达,要么就是袁峰抓住桓容的衣袖到处走。

众人看在眼里,从最初的惊讶到习惯,再到视为日常一景,不过短短数日,可谓接受度良好。

荀宥仍存担忧,几番同贾秉书信,后者非但没改变主意,反劝他接受现实,并在信中暗示,养好这个孩子对桓容大有裨益。

“太后有意抚慰袁氏,宫中传言将封国伯。袁真虽叛,袁氏分支仍存,并有庶子留在族内。近有袁氏上奏,请袁峰归还族中,由族人抚养。”

袁氏的意图显而易见,为的就是袁真留下的金银,以及朝廷授封的爵位。至于袁峰,接回族中还不是任由揉搓。

况且,以时下的医疗条件,五岁小儿极容易夭折,袁峰未必能活到成年。

贾秉的建议是,尽量劝说桓容,无论如何不能让袁峰离开。必要时,完全可以和袁氏翻脸。若对方纠缠,大可将人直接“打”走。

消息送到不久,南康公主的书信接踵而至。信中证实朝廷有封爵之意,并言,对桓容的封赏被推迟,反而有借机削弱的企图。

“广汉有妖贼,诈称汉归义侯子,借日食之名,称朝廷无道,聚众万余谋逆,声势不小;陇西妖人李高诈称成主子,踞涪城自立,逐梁州刺使。益、梁二州刺使上表,请朝廷派大军讨伐。”

“朝中有人指寿春平叛,欲借幽州之兵,此借无异于夺,阿子不可不防!”

读完书信,桓容意外的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好笑。

推迟封赏不说,借兵之事由谁挑头,不用深想就能知道。

以渣爹的性格,九成不会做这样的蠢事。就算渣爹突然抽风,身边的谋士也会设法拦下。

排除几个有嫌疑的对象,结合给袁氏封爵的消息,答案呼之欲出。

褚太后。

这是见他势力增长太快,打算借机打压,顺便摘走果子?

“当我是傻子不成!”

凭什么以为事情能成?又凭什么以为他会二话不说,将州兵拱手奉上?

想到这里,桓容不由得冷笑出声。

“明公,殿下尚在建康。”荀宥出声提醒。

“我知。”桓容声音没有起伏,脸上的笑容更冷,“如果她敢打阿母的主意,我会让她知道,哪怕幽州相距千里,即便我手中力量有限,照样能将建康搅个天翻地覆!”

荀宥眸光微闪,继而肃然表情,拱手揖礼,恭声应诺。

太和五年,十月

淮南连降数场大雨,寿春灾情尤甚,数日之间,城内几成一片泽国。

密道打开之后,藏金被陆续运出。绢布半数被毁,余下也被雨水浸透,在南地卖不出价钱,只能清理晒干,运去北地市卖。

清点藏金时,桓容特地带袁峰去看。更当着他面将金银珠宝分割,半数收入州库,余下重新分类记录,明言留给他用。

“大父有言,金银都给阿兄。”

桓容未做解释,轻轻抚过袁峰的发顶,笑道:“即是给我,如何处置也当由我。”

话落,将一册竹简交给袁峰。

“记得收好。”

袁峰抿紧小嘴,忽然一把抱住桓容的腿,险些让后者跌了一跤。

“郎君!”保母低声惊呼。

桓容摆摆手,示意无碍。

“先放开我?”

袁峰不说话,双臂用力,抱得更紧。

桓容无奈,没法拖着这个四头身走路,唯有等他平静下来,才弯腰将人抱起。

掂了掂重量,桓容故意道:“又重了,怎么不见长个?”

袁峰抬起头,张口想要反驳。

见到桓容脸上的笑容,嘴巴开合一下,到底泄气的垂下眼,鼓起腮帮,用力抱住他的脖子。

“阿兄骗我。”

“没有,真重了。”

“骗人。”

“……好吧。”

听小孩的声音带上哭音,桓容立即认输。

殊不知,对方正埋在他的怀里,大眼睛弯起,哪有半点流泪的样子。

解决最大一桩心事,留下半数金银和五百州兵,将重建城池之事交给魏起周延,桓容打点行装,启程返回盱眙。

时逢秋收,却遇大雨连日。

许多村民尚在返家的途中,根本来不及抢收。待回到村里,发现稻麦多数在田中发芽,今岁的粮食近乎绝收。

正绝望时,寿春传来消息,桓刺使拨发钱粮,雇村人和流民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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