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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274)

桓容没接话。

这话不好接。

良才美玉是赞赏,国之栋梁是拔高,扛鼎华夏、匡扶正统?

不提他到没到这个水准,也不提他胸怀何种志向,此刻敢点头,绝对是一脚踩进陷坑。若是谦虚几句,又显得过于虚假,落在后世人眼中,“口是心非”四个字跑不掉。

与其说错话掉坑里,不如闭口不言。

少说少错,顶多落个“木讷”的评价。

当然,司马昱不会相信他是真的木讷。但以桓容目前的处境,演技不太过关,唯有装傻最安全。

两人走在前面,时而谈笑几句。司马曜跟在身后,压下嫉恨之心,斟酌是否该同桓容交好。若是下定决心,又该从何处着手。

当真应验南康公主所言,桓容压根无需多费心思,凭借手中实力,旁人自会主动讨好。

雨水渐停,空中阴云散去,阳光蒸腾水汽,很快又变得闷热起来。

好在长乐宫距太极殿不远,又有宦者和宫婢撑起伞盖,落下一片阴凉。换成西汉宫殿的规模,绝对会脚底走出水泡,冒出一身热汗。

御驾行至长乐宫,早有宦者入内禀报。

彼时,南康公主乘坐的舆车停在殿前,十足显眼。

司马昱经过,对桓容眨了眨眼,就像在说:如何,朕说得没错吧?

桓容愕然。

皇帝刚才眨眼了?

该说老帅哥依旧魅力无穷,还是这世界有点玄幻?

自穿越以来,他发现真实的历史人物和史书记载颇为不同,正如眼前的司马昱,史称“清虚寡欲,尤擅清谈”,后四个字未能亲眼证实,但这“清虚寡欲”实在值得商榷。

“拜见陛下。”

褚太后和南康公主迎出殿门。

按照身份,前者本无需如此。奈何司马昱辈分更高,压根不能遵从惯例。

皇帝是叔叔,太后是侄媳妇。

纵观历史,当真是少有。

两人身后跟着四五名嫔妃,都是绢袄绸裙,梳着高髻。发上簪着类似的金钗,分量不小,论精致程度,远不及南康公主和褚太后所戴。

晋朝延续魏制,对嫔妃和命妇的穿戴有严格规定。在宫外可以不遵守,偶尔愈矩,入宫则不行。尤其是皇后未立,椒房虚位以待,众人更要严守规矩,不能让旁人挑出半点错来。

司马昱向褚太后回礼,叫起众人。

桓容上前半步,拱手揖礼。

司马曜同时上前,行完礼默默退后。自司马昱登位,为避嫌,他和褚太后的关系一直不近,甚至称得上疏远。

褚太后仅向司马曜点了点头,却对桓容笑道:“瓜儿来了,方才还同你母提起,这些时日也不见你入宫,别是有事耽搁。”

这番话乍听没有什么,细品却能发现问题。

桓容口称不敢,解释道:“回太后,臣昨日出城拜见家君,尽人子之道。”

刚见面就挖坑,桓容傻了才会往里跳。

外地官员归京,需隔日上朝。但他事先递过表书,请过假,三省一台都有记载,官面上挑不出理来。至于其他,一个“人子孝道”就能堵死。

身为人子,先去见亲爹理所应当。肩扛“孝”字大旗,可谓无往不利。

不同意?

自可同桓大司马去辩上一辩。

说一千道一万,这位敢吗?

话音落下,桓容恭敬站在一旁,不言不语,“老实”得让人牙痒。

褚太后面上不显,心中翻腾几个来回,被堵得肝疼。

眼角余光扫过南康公主,后者正颔首轻笑。目光回视,笑容里带着嘲讽,褚太后不由得怒气上涌,险些再次昏倒。

“瓜儿孝心。”

四个字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桓容权当没听出背后之意,笑道:“太后夸赞。”

褚太后:“……”

她是夸他吗?!

桓容抬起头,他就当是。

南康公主笑容更盛,司马昱咳嗽一声,当先迈步走进殿内。

众人这才意识到,光顾着看太后的热闹,天子竟被晾在门前,这可是大大的不敬。

“陛下恕罪!”

众人簇拥着司马昱走进内殿,茶汤糕点俱已备妥。

宦者宫婢侍立两侧,轻轻摇动宫扇,送来徐徐凉风,驱散殿中热意。

司马昱端起茶盏,仅是沾了沾唇就放到一边。随后笑道:“临近秋日,太后需当注意。朕闻日前唤了医者?”

天子出言,太后谢过关怀,虽说对话有些别扭,殿中气氛总算变得热络。

桓容正身端坐,手捧茶盏,和司马昱一样滴水不沾。留心听着双方机锋不断,唇枪舌剑,互相捅刀,仿佛在观赏一出大戏,看得津津有味。

南康公主略感到好笑,又有几分悲凉无奈。

这就是晋室。

太后天子不和,除非一方退步,否则台城内永不会太平。

“阿母?”

“无事。”南康公主低声道,“今日朝会可见到你父?”

“没有。”桓容摇摇头,“郗使君也不在。”

“郗景兴呢?”

“见到了,没来得及说话。我观郗侍郎有几分忧色。”

三言两语道明情况,外人听不出端倪,南康公主细思片刻,心头微动,缓缓现出一抹笑容。

如此看来,那老奴的情况确实不好。哪怕返回姑孰,怕也撑不了几日。

两人说话时,几名淑仪都在打量桓容。

至于跟着来的司马曜,正安静的坐在李淑仪身侧,全然充当背景。

“妾闻丰阳县公十岁至会稽游学,拜于大儒门下,被赞良才美玉。今日当面,果真是传言不虚。”徐淑仪当先开口。

她是司马道福的生母,早年最得司马昱喜爱。哪怕徐娘半老,依旧眉眼含春,风韵犹存。

“可不是。”胡淑仪掩口轻笑,面容只能算清秀,声音却格外悦耳,仿佛二八少女,“世人常言谢氏郎君芝兰玉树,王氏郎君气度非凡。今日得见小郎,亦是轩轩韶举,夭矫不群。难怪日前被围在秦淮河边。”

“郎君大才槃槃,赴任不过一载,屡行善政,使得幽州民富兵强,百姓安居乐业,实乃非常之举。”

王淑仪出身士族,为先王妃陪媵,颇有几分见识。面容敦厚,语气真诚,哪怕言辞略有夸张,也不会使人觉得尴尬。

“淑仪过奖。”

“哪里。”王淑仪笑了笑,见桓容面颊微红,更生出几分喜爱之意。

她早年也曾生子,得司马昱取名天流,足见喜爱之意。可惜儿子未能熬过病痛,未序齿便夭折。王妃生下的世子也因犯错幽禁,郁郁而终。

如果世子还在,或是天流还活着,哪里轮到一个婢奴得意!

想到李淑仪,王淑仪难免心塞,表情中带出几分。

偏偏有人不自觉,在这时开口:“郎君有才有德,相貌出众,可曾定下哪家女郎?”

这话问得着实粗鲁,不只南康公主,连上首的司马昱都皱起眉头。

司马曜动作稍慢,没能拦住亲娘。见司马昱看过来,只能暗暗咬牙,小心的拽了一下李淑仪的衣袖,希望她能闭上嘴,千万别在这个时候惹出麻烦。

桓容循声看去,顿时一阵牙酸。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李淑仪?

之前没见正脸,冲击尚不算大。如今看得分明,不得不佩服司马昱,这样都能下得去手,连生两儿一女,不能说口味太重,那就只能赞一声“英雄”!

时下以白皙为美,李淑仪黑出段数,粉涂得再厚都没用。仅是黑也就算了,五官又长得有些玄幻,不说出生时脸先着地,也是后天被门板拍了一下。

后世有人推断,这位很可能有非洲血统,要么就是印X等岛国土著,如今来看,可能性的确不小。

“阿姨,莫要再说了。”

殿内气氛微冷,司马曜额头冒汗,顾不得其他,低声劝道:“丰阳县公的婚事自有长公主和父皇,阿姨还是……”

不等他说完,王淑仪和胡淑仪互看一眼,都是双眼微凉,对桓容的终身大事很是“关心”。

李淑仪本意如何,暂时不好探明。两人的意图却很明白,如果桓容尚未结亲,自家女郎是否可以考虑?

之前有过“分歧”?

无碍,不过是小事。

结成姻亲之后,过往都会烟消云散。

最重要的是,如果将女郎送入桓府,对自家的好处不是一星半点。如非几个公主年纪尚小,并且辈分不对,她们还不想便宜族中。

司马道福能嫁入桓氏,和南康公主一样,是出于政治考量。嫁的又是庶子,勉强可结为姻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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