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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29)

小童口中应诺,神情仍旧紧绷,一路不错眼的盯着桓容。待回到府内,趁婢仆取来干爽长袍,一溜烟跑去请医者。

桓容想说小心些,莫要惊动南康公主。张开嘴,喉咙里却像堵着石块,声音沙哑,根本听不清楚。

桓祎顶着一头湿发,急得在房外直转。

南康公主和李夫人闻讯赶来,见到桓容通红的脸颊,都是吃了一惊。思及桓容淋雨的因由,心中又牢牢记上一笔,对桓大司马恨得牙痒。

老天怎么不降道闪电劈死那老奴!

“阿母,我无大碍,服过药睡一觉就好了。”桓容强撑起身,安慰焦急的亲娘。

“躺着,莫要起来!”南康公主按住桓容肩膀,令医者快些诊脉。

诊断的结果不出预料,桓容淋雨着凉,服两剂药,热度消去便无大碍。

“速去煎药!”

南康公主守在儿子榻边,一下下抚过桓容额际,亲自用布巾擦拭桓容的肘弯掌心。

汤药中有安眠的成分,刚刚服过不久,桓容就打起了哈欠。

“睡吧。”南康公主放下布巾,解开桓容发间的绢布,轻轻拍着桓容,声音愈发轻柔,“阿母陪着你。”

桓容想要强撑,奈何意志力比不上本能,十息不到便眼皮打架,缓缓沉入了梦乡。

探过桓容额前,察觉热度稍减,南康公主舒了口气。

又过半个时辰,确认桓容睡得安稳,南康公主起身离开榻边,对李夫人道:“阿妹代我看着瓜儿,我要入台城。”

“阿姊去见太后?”

“对。”南康公主冷笑道,“瓜儿病成这样,自然不能按期启程。再者言,瓜儿唤她一声伯母,此番出仕外县,做长辈的总要有所表示。”

南康公主对褚太后是怀着怒气的。

桓大司马上表为桓容请官,褚太后固然无法阻止,事先透个消息总不困难,好歹让南康公主有所准备。

结果呢?

事成定局,他们母子被逼到墙角,宫里竟连个送信的都没有!

庾皇后和南康公主不对付,隐瞒消息还说得过去。褚太后每次遇上难题,只要是求上门来,南康公主极少推却,都会尽量帮忙。到头来好心没好报,被硬生生摆了一道。

这让她如何不气!

“天子下旨?简直是笑话!”

旁人不明白,南康公主却是一清二楚,朝堂做主的不是天子,宫里同样不是!如果不是褚太后点头,桓大司马上表的消息不会被隐瞒,直到尘埃落定才闻于朝野。

慑于桓大司马威严?说白了,不过是为保存自身利益。

做出这样的背信之举还想全身而退?想得美!

南康公主命人备车出府,直入台城面见褚太后。

听宦者禀报长公主请见,褚太后放下道经,不由得苦笑。该来的总是会来,到底躲不开这一遭。

盏茶的时间,宦者将南康公主引入内室。

姑嫂二人正面对坐,一人面带惭愧,一人冷如冰霜,室内空气似被冻住,宫婢和宦者低着头,缩紧脖子,大气都不敢喘。

“阿妹可是怪我?”

“太后以为呢?”

“阿妹,我是不得已。”

“好一个不得已。”南康公主冷笑道,“老奴势大,官家身不由己,下旨之事我不怪你。但遣人给我送个信很难?哪怕透出一星半点,让我有个准备,也不会如此措手不及,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阿妹,此事是我不对。”褚太后没有否认。

“天子非我亲生,到底关乎晋室。桓元子为人如何,你比我更加清楚。我对不住你,但我对得住历代先皇。换做你是我又会如何做?”

南康公主不为所动,继续冷笑:“如果你还有几分良心,就实话告诉我,那老奴许下了什么?”

褚太后沉默良久,似在心中衡量。最终叹息一声,令殿中宦者和宫婢全部退下。

殿门合拢,室内只剩姑嫂两人,褚太后的声音幽幽响起。

“明年北伐,皇姓仍为司马。”

“你信他?”

“信尚且有希望,不信……”褚太后摇摇头,处在她的位置,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南康,事已至此无可更改。”褚太后沉声道,“再者言,你终究姓司马。”

南康公主没有回答,只觉一阵齿冷。

如果她不姓司马,即便瓜儿不被那老奴所喜,也不会时时面临危机!

“我知圣旨已下,我子定要离开建康。但我提醒你一句,盐渎县设在侨郡,掌握该地的郗愔手中握着北府军。你怎知那老奴将我子送走,心中没有别的打算?”

褚太后迟疑了。

南康公主无意多言,话锋一转,道明此行的主要意图。

“瓜儿淋雨着凉,需延迟数日启程。”

”瓜儿着凉了?可有大碍?”

“托太后洪福,命还保得住。”

南康公主话里有话,褚太后面现一丝恼怒,更多则是尴尬。

“瓜儿喜欢读书,宫中库存典籍繁多,阿嫂可容我挑几本?”

想起南康公主上次入库房的情形,褚太后就是一哽。奈何自己理亏在先,能让南康公主消气,挑几本就挑几本吧。

“我闻库中有两颗夜明珠?”南康公主笑道,“正好给我子读书照亮。”

褚太后差点掀桌。

得理不饶人啊!

奈何南康公主先声夺人,占尽道理。褚太后气短无奈,只能令宦者打开库房,任由南康公主挑拣。

归根结底,褚太后夫主早丧,亲子早亡,连个孙子都没留下。当今天子是她从侄,彼此关系并不亲近,她守着宫中的库房又有何用。给那三个血统不明的?想想都觉得糟心。

褚太后松口,南康公主半点不客气,自家车厢装满,干脆从宫中借车,运了整整三车竹简和珍宝离开。

桓容醒来时,南康公主已经归府,正和李夫人清点竹简,分类以绢布裹好,重新装入木箱。

小童守在榻边,见桓容眼皮微颤,出声要水,一骨碌爬起来,快步捧上一只漆碗。

“郎君莫要起身。”小童手持细长的竹管,一端放在碗中,一端送到桓容唇边。

桓容咬住竹管,半碗水很快下肚,喉咙不再发干,身上总算有了力气。

在小童的帮助下,桓容慢慢坐起身,道:“我有些饿,想食粟粥。”

“郎君可要放糖?”

“不用,只要腌菜。”

“诺!”

小童出门去唤婢仆,桓容趁机覆上额心。

两秒后,掌中浮现一颗光珠,珠身晶莹剔透,润泽似裹了牛乳。

桓容收拢五指,仿佛握住一股温暖的水流。

少顷有光线自指缝溢出,桓容意识到不对,忙低头看去,榻上并排出现三个玉枕,大小相同,雕凿的花纹一般无二。

玉佩能藏,珍珠能藏,这个该怎么办?

听到脚步声折返,桓容忙将玉枕藏到脚下,锦被一裹,勉强能够遮住。

仔细回想,之前玉佩和珍珠都是单个增加,这回玉枕竟直接翻倍?

缘由是什么?

桓容一时间想不明白。唯一清楚的是,光珠已经消失,腹鸣犹如擂鼓,饭量九成也要翻倍。

第二十五章 出城被堵

桓容这一病,直接病到五月中旬。

不是他不想痊愈,而是南康公主压着,不许他轻易好转。于是乎,桓某人只能听亲娘的话,继续躺在榻上抱恙。

儿子养病期间,南康公主入台城三次,次次是空车而去,满载而归。直到最近,褚太后听到“长公主”三个字都肝颤。就差在台城门前挂上牌子:南康公主和桓府车辆不得入内!

殷康希望重塑同桓氏关系,哪怕不能联姻,至少不要成为仇人。可惜殷夫人拖着病体几番上门,南康公主一概不见,送往姑孰的信也没有半点回音。至此,殷康彻底歇了同桓氏结交的心,但也没同殷涓走得太近。

殷涓和庾希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早晚被桓大司马一手捏死。殷康自认还长着眼睛,自然不会跟着殷涓同路寻死。

关乎政治的是是非非,桓容之前了解不多,也不甚感兴趣,现下却逼着自己去了解。

经历过前番种种,他十分清楚,想在这个时代活下去,避免像只蚂蚁一样被碾死,就不能万事随心。

至五月下旬,南康公主依旧不许桓容离开都城。姑孰的桓大司马得讯,特地遣人送来亲笔书信。

南康公主扫过两眼,冷笑一声,直接丢到一边。

“送信者何人?”

“回殿下,是郗参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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