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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352)

贾秉没有出声,静静听着桓容所言。

“此战若胜,仇池、武都都将落入我手,是归入梁州还是另设新州,建康必有一番争论。两地太守乃至新州刺使都将被各方紧盯,固然能借机结下盟友,树立的新敌同样不少。”

“若是败了……”桓容合上双眼,重又睁开,“别说新得之地,怕是建康会立即向幽州伸手。”

一个两个他不怕,但是五个十个乃至几十个,招架起来必要费一番不小的力气。

王猛敢用阴损毒计,除了病体所迫,怕是早看出建康同桓氏面和心不合,如绷紧的绳子,表面看似稳固,实则轻轻用力就会断裂。

只要桓容一死,哪怕仅是垂危,梁州必乱,建康必趁机插手。几方角力,晋朝内部定然会起一阵风雨,说不定会逼得桓氏造反。

届时,长安自然能坐收渔翁之利。

至于秦氏……双方终非一个阵营。

北方未平定之前,秦氏不会主动南下,但遇晋朝内乱,却也不会出手相助。哪怕是出手,建康也未必会接受,反而会怀疑对方不安好心。

明白点说,就算是桓容,也不敢在这样的事上掉以轻心。

私人情谊是一方面,攸关性命,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可谓愚蠢至极。

人言曹孟德多疑,然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处于和他相同的位置,凡事不谨慎,不能多在脑中绕上几圈,怕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情况所迫,非人力能够改变。

无论愿不愿意,桓容都已踏上乱世称雄之路,没有后退的可能。哪怕后退半步,都将粉身碎骨。

“所以,我不能败。”

桓容站起身,左手握紧剑柄,右手攥紧虎符。

“我不能败,也不会败。”

贾秉静默片刻,正身拱手:“明公英明果决,必能达成所愿!”

仇池城下喊杀震天,晋兵的攻势一波猛似一波。

杨安亲自登上城头,眼见城门摇摇欲坠,守军接连战死,怒吼一声,奋力挥起长刀,接连砍杀两名冲到近前的晋兵。

可惜,大部分氐兵已丧失斗志,哪怕杨刺使带头杀敌,勇猛无匹,终也是无力回天。

终于,伴随一声巨响,东城门被撞开,破损的城门向内倒塌,晋兵不顾飞散的木屑,如潮水般冲入城内,似冲入羊群的凶狼,眨眼扑向魂飞胆丧的氐兵。

第一百九十七章 凶名

东城门被破,晋兵如潮水涌入。

守城的氐兵心知必死,部分彻底丧失斗志,部分则突然爆发凶性,同入城的晋兵拼死搏杀。

城门下的战况尤其惨烈,倒伏的氐兵和晋兵尸体堆积在一起,通路愈发狭窄。无论晋兵想冲进去,还是氐兵想逃出来,都必须将这些尸体搬开,否则寸步难行。

东城门被破的消息传到南城门,守卫此处的幢主情知不妙,想到杨安就在东城门,更是汗如雨下。

“来人!”

幢主当机立断,将守城之职交给麾下,亲率忠心部曲冲向东城门。

无论如何,一定要把杨安救出来!

并非他对杨安多么敬重、多么忠心,而是杨安一死,守城军队必会人心涣散,彻底失去斗志。届时,仇池城易主,他们这些人哪里还有活路!

哪怕守不住城,设法从乱兵中逃出去,好歹能有一条生路。到时收拢氐兵,无论北逃还是西行,总能保住一条性命。

“随我去东城!”

幢主一声大喝,砍翻一名爬上城头的晋兵,感受到脚下震动,定睛一看,发现一架巨大的攻城锤已被推到城下,数名壮汉赤裸上身,正用力拉动粗绳,摇动巨木,猛地撞向城门。

轰!

仿佛闷雷炸响,攻城锤的尖端冲破城门,木屑如雨飞溅。

门后的氐兵未能提防,数人直接被撞飞,另有十几人被飞溅的木刺刺穿,惨呼声中,鲜血洒了一地。

城下的百姓见此一幕,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面色涨红、齐齐振臂高呼,趁着氐兵被攻城锤震慑,冲上前抓起长刀,踩过氐兵的尸体,砍杀仍在城下的将兵。

“杀!”

“杀死这群狗贼!”

“东城已破,开城门,迎大军入城!”

“杀啊!”

汉人和胡人混杂在一起,都是血性飙升。一对一打不过,干脆两三人围住一个。

战场上哪讲什么公平道义,最重要的就是杀敌!

死去的氐兵越来越多,数名汉子抢到绞索前,束着葛巾的是汉人,梳着索头的是杂胡和鲜卑,余下则是氐人。

还有几人头戴皮帽,身穿皮袍,皮帽上镶嵌彩宝、皮袍翻开竟是一层绢布,再再表示身份非同一般。

但在当下,无人关注这些,众人一门心思的拉动绞索,打开城门,迎晋兵入城,为家人族人寻一条生路。

吱嘎数声,绞盘转动,破损的城门向两侧分开。

城外的晋兵察觉情况,一阵号角声后,攻城锤向后撤去,给冲锋的士卒让开道路。

这一切发展得太快,幢主来不及反应,就被堵在城头之上。

别说救援杨安,早已是自身难保。

前后左右都是晋兵,部曲拼死防卫,挡下砍来的兵器,却无法挡下晋兵配备的手弩。

这种手弩十分小巧,直接缠在前臂,只要按下机关,立刻会有巴掌长的弩箭飞出。

远距离作用不大,近战却是恐怖的杀器。

因通体由铁制成,且对匠人的手艺要求极高,配备手弩的晋兵不多,仅两百人左右。但架不住手弩可以连射,威力着实不低。

十几人集合起来,将幢主和部曲堵在城头,同时按下机关。

黑色得弩箭破风未来,部曲接连中箭,一个接一个倒下,临死犹不闭目,狠狠瞪着晋兵。

脚下倒伏的尸身越来越多,幢主腮帮抖动,终于不再闪避,推开仅存的部曲,举刀冲向对面的晋兵。

嗖嗖两声,肩膀和腰侧一阵剧痛。

幢主狠狠咬牙,任凭弩箭扎在身上,一步、两步,足迹已被鲜血染红。

这一刻,他不再想着逃生,而是决心死战,用鲜血祭祀天神,用灵魂向祖先证明,他不是懦夫!纵然是死,也要勇敢的同敌人交锋,死得像个真正的勇士!

魏起放下手弩,拦住要再放箭的晋兵,横托一柄长刀,迎上浑身染血的幢主。

城头陷入诡异的寂静,同城下的喊杀声形成鲜明对比。

对战的两人都没有说话,猛地冲向对方,刀锋撞到一处,刺耳的声响似要撕开听者的耳鼓。

当、当、当!

三击之后,幢主终因失血过多,持刀的手一抖,没能挡住魏起扫过的刀锋,被砍伤右臂,武器瞬间脱手。

鲜血如雨落下,幢主支撑不住,单膝跪在地上,脸上却没有任何恐惧,抬头直视魏起,扬声道:“城灭身死,我已无憾!”

魏起眸光微闪,道:“如你愿降,某可上请桓使君留你性命。”

幢主摇摇头,继而哈哈大笑,声音中带着无尽的苍凉。笑声中,拼尽最后的力气站起身,前冲数步,猛地跃下城墙。

砰的一声,幢主坠落在地,鲜血缓缓从身下溢出,同死去的氐兵混在一起,再分不出你我。

魏起看了一眼,重新握紧长刀,高声道:“氐将已死,弃刀跪地者不杀!”

话声破开寂静,定格的画面重又变得鲜活。

目睹幢主身死,城头的氐兵走向两个极端,部分当场丢掉长刀,跪地投降;部分则咬紧牙关,决意血战到底。

攻入城内的晋兵没有手软,同顽抗的氐兵战到一处,直至最后一人倒下,南城门的战斗才宣告结束。

城下的百姓再次高呼,汉人和胡人夹杂在一起,看到被押下城的氐兵,都是大声唾骂。

几个穿着布袍、发束葛巾的汉子冲上前,抓住两名氐兵,狠狠的施以拳脚。

“就是你这畜生!”

“阿妹,你睁眼看看啊!”

汉子满面怒色、眦裂发指。

氐人没有反抗,只用双手护住要害,蜷缩起来,任凭拳脚落在身上。最后是魏起出声,命士卒将人拉开。

此时,倒在地上的氐人已是出气多进气少,满脸青紫,鼻下挂着两管血痕。被晋兵拉起来时,浑身软得面条一样。

知晓氐兵的恶行,魏起恨不能亲自斩其于刀下。还是周延提醒他,群情激愤容易生乱,且刚打下城门不久,难保城内没有藏着残兵,谨慎为上!

晋兵挡开百姓,分队搜索残敌,清理战场。

魏起和周延商议,立即派人禀报桓容,并挑能写字的甲士,以断木为榻,当面为百姓造册。

“事急从权。”

没有竹简,干脆用粗布。实在不行,可以从在场人手中市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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