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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373)

如今王猛已逝,人心离散,长安危在旦夕。

苻坚没有选择离开,而是决心登上城头拼死一战,就算是要命丧今日,也要死得轰轰烈烈,为百代所记!

他绝不会如燕主慕容暐一般,城破之日仓皇出逃,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成了世人口中的笑话!

宫门前,苻坚弃舆车,跃身上马。

五百甲士紧随其后,着皮甲持长兵,轰隆隆的铁蹄踏碎长街,仿佛往日重现,令人忆起当日随苻健攻入长安,无坚不摧的熊罴之师。

二十年前,氐族雄踞长安,立国为秦,成为北地一方霸主。现如今,却被秦氏顿兵城下,围困三月,国破在即。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世事难以预料。

苻坚纵马飞驰,迅速赶至南城门。

刚刚拉住缰绳,不及登上城头,乍闻城外鼓角齐鸣。

城头上,氐兵因国主到来,士气刚有所提升,挥刀斩断一架攻城梯。

不想,士气未能持续多久,见到飞驰而来的骑兵,看到领兵之人,不由得心头发紧,聚集起的勇气骤然消散,一个个犹如戳破的皮球,几乎要瘫软在城墙之上。

攻城锤轰鸣,南城门破开一个大洞,已是摇摇欲坠。

数名身着皮甲的秦氏仆兵不惧生死,以最快的速度清理开阻挡骑兵的拒马和木板。

又是一阵号角,攻城锤被撤下,一队骑兵越众而出。

为首一人玄甲玄盔,连胯下的战马都是通体漆黑,没有半点杂色。

骑士手持一杆银色长枪,枪身紧贴手臂,几乎成为一条直线,浑身弥漫煞气,仿佛一尊血海中走出的杀神。

认出来者身份,苻坚怒目圆整,大喝一声,猛地一踢马腹,抡起马槊迎了上去。

当!

长枪和马槊架到一起,发出刺耳声响。

两匹战马同时人立而起,发出高亢的嘶鸣,前蹄重重踏下,鼻孔喷着热气。

砰砰两声,战马同时遭受重击,踉跄着倒退。

秦璟苻坚同时猛拽缰绳,稳住战马,随后调转马头,再次迎面冲了上去。

长枪和马槊连击数下,声音似能撞碎耳鼓。

两人战得不分上下,随秦璟入城的骑兵和苻坚身后的禁卫同时高喝,声音中带着嗜血和兴奋,仿佛两群狭路相逢的凶狼,只要首领一声令下,立即会不顾性命,冲上前撕咬。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当!

又是一击,苻坚虎口绽开,鲜血顺着手腕流淌,再看对面的秦璟,不禁心生骇然。然终不肯示弱,再次打马前冲,马槊斜劈,几乎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

秦璟没有闪避,反而正面迎了上去。

长枪横扫,挡开苻坚的攻击,旋即回手一递,枪身犹如一条银龙,直刺向苻坚的左肩。

苻坚暗道不好,想要后退,已经来不及了。

战马先前遭受重创,踉跄跪倒在地。

银光过处,裂帛声起。

枪头扎穿金色的铠甲,直接穿肩而过。血雨飞溅,苻坚暴喝一声,竟生生挣脱开,滚落在地。

“陛下!”

见此一幕,禁卫同时惊呼,就要上前逼开秦璟。

染虎等岂会让他们如愿,无需秦璟号令,纷纷张弓搭箭,将冲在最前的几人射落马下。旋即弯刀出鞘,呼啸着冲锋,和氐兵战到一处。

兵戈相击,双方皆有人落马,却无一人后退。

棋逢对手,战遇强敌,断无后退之理!

秦璟策马上前,枪尖抵在苻坚的喉咙,低沉道:“你可愿降?”

苻坚无视喉间的冰冷,哈哈大笑,道:“成王败寇,休要辱我!”

秦璟没有多言,翻身下马,走到苻坚身前,单手扣在肩头。

苻坚瞳孔微缩,闭目长叹一声,道:“秦玄愔当世英雄,败于你手,我死亦无憾。但请取我头颅,饶过氐族百姓。”

“贵族官员何论?”秦璟问道。

苻坚睁开双眼,冷笑一声:“尽杀之!”

城头上,氐兵被甲士包围,一个接一个死在刀下。

余下的要么失去斗志,要么当场陷入疯狂,但无一例外,都会被甲士斩杀,成为祭品,祭奠死于贼寇刀下的万千亡魂。

桓容坐在武车上,眺望城头,虽看不清城中情况,却能从声音推断,入城的秦璟占据上风。

“典魁听令。”

“诺!”

“率领两队甲士埋伏城外,严加盘查,不放走一个氐人!”

“诺!”

“许超。”

“仆在!”

“率一队甲士入城。”桓容顿了顿,眯起双眼,意味深长道,“秦兄既言市粮之物可以入城自取,我自然不能辜负他的好意。”

简言之,秦璟手里金银不多,桓容运来的粮草又着实不少,全部市换,已经有些捉襟见肘。

加上前者还想购买两车药材,顺便聘请队伍中的医者,以便战后救治伤病,给出的“价格”绝不能低。

秦四郎和桓使君商量,钱不凑手,不如容弟入城自取。

桓容考量之后,点头表示,可以。

于是乎,两人很快达成共识,苻坚的东西不抢白不抢,只要不过分,桓容大可入宫内随便拿。

地盘归秦氏,长安划归秦策治下,这点不容质疑。

金银如何分,还可以彼此商量。

当然,桓容绝不白拿,该出的力气一定会出,能帮的忙也是责无旁贷。除此之外,“粮价”也不会要得太高,毕竟人情和同盟还在。

苻坚压根没能想到,自己还没咽气,手中的财产已被划分完毕。

慨他人之慷,秦四郎很是大方,桓使君也没打算客气。

长安宫中的金银珠宝、玉器古玩、绢帛绸缎、琥珀香料、珊瑚彩宝,都将被一车车运出,分别打上“秦氏”和“桓氏”的记号。

第二百零九章 青铜鼎

秦时咸阳,汉时长安。

这座古城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西周文王时期。

作为人类历史上最早被称“京”的城市,长安居华夏古都之首,盛载着秦、汉的强盛,隋、唐的繁华,演绎着华夏民族的大气包容,记载着华夏历史中最光辉灿烂的篇章。

站在长安城下,举目眺望,昔日的强盛繁华已不可追寻。

渭水依旧贯穿都城,沿岁月流淌,川流不息。仿效天象北斗建造的桂殿兰宫皆已不存,多数毁于战火,荡为一地寒烟。

经历过汉末乱世,五胡内迁,长安城内的政权不断更迭,部分宫殿依旧矗立,经过简单修缮,成为羯、氐等胡族的统治中心。

然而,无论经过多少工匠巧手,昔日的巍峨壮丽终不可寻。湮灭在熊熊的战火之中,化为一道道虚影,没入历史长河。

只在河水奔涌时,于水花中浮现一座座海市蜃楼,供后世人追忆。

站在断壁之间,追寻尺椽片瓦,放空思绪,感受着吹过颊便的朔风,仍能描绘出百年前的层台累榭、雕栏玉砌、飞阁流丹。

这里盛载着数百年历史,烙印着华夏先民的强悍、不屈,留给后人无尽的缅怀与豪情。

武车停在太极殿前,桓容推开车门,跃下车辕。

双脚落地的一瞬,仰视明显带有两汉痕迹的建筑群,不由得神情微肃,深深吸一口气,冷意从喉咙直灌入胸腔。

这里曾是汉时宫殿一角,战乱中被胡族占据。

部分建筑毁于大火,唯主殿屹立。

此时此刻,站在石阶之下,复杂的情绪一并涌上,难言心中是什么滋味。

闭上双眼,耳边似能听到汉骑奔驰而过的雄壮、先民涤荡山河的豪迈、汉家纵横天下的雄浑。

面对这一切,再丰富的语言都会变得贫瘠,再巧妙的词句都会显得苍白。

桓容深吸一口气,用力咬住腮帮,压下如雷的心跳,迈步走上台阶,双臂平举,掌心扣上手背,面向昔日的建章宫,俯身下拜。

“容不敢比先德贤君,只请历代先君见证,有生之年,必竭尽所能,荡平外族,结束这个乱世!”

“天地为言,日月为证!”

这是对先民的敬重,对殷商西周的祭奠,对烈秦强汉的祀礼。

桓容神情肃穆,俯身长拜。

冬日暖阳落于殿前,人立其下,似被光晕笼罩,衣摆风舞,袖摆如玄色羽翼,如神鸟高鸣,欲振翅而起。

典魁许超未知缘故,只觉震撼。

钟琳上前半步,沉声道:“明公今日立下宏愿,他日必当再临长安!”

“借孔玙吉言,希望真能如此。”桓容直起身,长袖拢在身前,笑道,“下令甲士搜寻宫中,打开珍库。”

缅怀已毕,誓言告于天地,也该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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