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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425)

李夫人微微垂首,亲手调制成一盏蜜水,送到南康公主面前。

“来与阿姑问安。”司马道福笑道,“几个从兄从嫂抵京不久,官家不在建康,从兄未得旨意不好入台城,从嫂惦记着与太后问安,凑巧碰到了一处。”

真实凑巧?

南康公主挑眉,饮下一口蜜水,不置可否。

李夫人颔首轻笑,温柔娇美,如水的佳人,让人感受不到半点威胁。

见太后不言,几位侯夫人难免有些忐忑。想到今日入宫的目的,又不得不打起精神,窥着太后的神情,小心出言,见对方没有生怒之意,开始试着探听口风。

南康公主历经世事,不用几人多说,就能听出背后之意。

李夫人冰雪聪慧,面上在笑,眸光却越来越冷。

迟迟不见太后出声,几人的心中越来越没底,声音渐低,犹如蚊蚋。到最后,终于坚持不下去,殿中陷入一片沉默。

司马道福端起茶汤,遮住嘴角的嘲讽。

她早知道会是这样。

送女郎入宫?亏这些人能想得出来。别说天子不会答应,太后这一关就休想过去!

同为司马氏又如何?

正因官家是太后亲生,更不会选司马氏女郎为后。不为皇后,入宫做个美人?好歹是前朝皇室血脉,即便降爵,该有的规矩总不能破,亏他们真能开口!

想到这里,司马道福不免有几分好笑。

比起这些人,那奴子倒显得聪明。自禅位之后,始终居于府内,非必要绝不出门。

王氏早有仳离之心,不愿同司马曜整日相对。借王蕴投向天子,凭真才实学得以重用,入青溪里后就搬出王府,归于家中。

对此,太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众人体会其意,更不会没事找事多说些什么。不料想,因为这件事,倒是让归京的前诸侯王们粗估太后,生出不该有的念头,想要送女郎入宫!

放下漆盏,司马道福克制不住嘴角上翘。

大概是在封国呆得时间长了,不晓得官家和太后到底是什么性子,活该栽个跟头,才能彻底学会老实。

“太后……”一名女眷试着开口,她本为武陵王妃,后因诸侯王降爵,一落成为侯夫人,不得不离开封国,移居建康。

换种情况下,能长居建康未必是件坏事。

问题在于,天子禅位,司马氏成为“前朝皇室”,处境终归有几分艰难。不至于刀架在脖子上,行事也需处处小心,务求不被人抓住把柄,惹来不该有的祸事。

为求安稳,送女郎入宫可谓是一条捷径。

太后出身司马氏,官家身上也流着司马氏的血,女郎入宫之后,不奢望皇后之位,做个妃嫔美人总该可以。

如能顺利诞下皇子,太后总会顾念一二。

这样一来,哪怕司马氏不为皇室,也能保住现有的财富地位,日后再掌朝堂也非不可能。

奈何想法虽好,终归是镜花水月。

正如司马道福暗中讥嘲,封国呆得久了,不晓得南康公主和桓容的行事作风,更摸不清朝中形势,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空想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早晚会栽大跟头。

如今只看太后是否还会顾念血缘情分。

顾念的话,势必会开口婉拒,打消他们不该有的念头。假若不然,就此狠下心来,搬入青溪里的这几家都会吃到教训,不说丢掉性命,也会夺爵沦为庶人。

无需太后亲自出面,只要透出一星半点的风声,建康士族就会提前动手,将这几家彻底踩进泥里。

同情?

司马道福冷笑。

想当初,谁帮过阿父,谁又怜惜过她?

一样的冷心冷肺,不过是风水轮转罢了。

最终,几人无功而返,出宫时都有几分丧气。唯恐引起太后不满,都不敢摆上明面,硬是堆起笑脸,想着下次再入台城。

司马道福没有一起离开,独自留在长乐宫,自袖中取出一封书信,恭敬呈于南康公主面前。

“什么?”南康公主没有立即打开,而是抬头看向司马道福。

“姑孰送来的消息。”司马道福道,“说是桓济病重,九成熬不到明年开春。”

“齐王那里怎么说?”南康公主展开书信,大致扫过一遍,蹙眉问道。

“正是叔父派人送信。”司马道福没有半点伤感,“我来请示阿姑,想着元月之后,启程往姑孰一趟。”

桓济病入膏肓,既是旧疾复发,也是心中郁闷,始终不得纾解。灵丹妙药再多,医者的手段再高,终究治得了病救不了命,对他而言,死亡或许也是种解脱。

桓熙和他一样,终日与酒为伴,显然也熬不过几年。

桓歆依旧怀抱着希望,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再登朝堂,不屑同这两人为伍。

如今桓济病重,随时可能一命呜呼,于情于理,司马道福都该前往姑孰。

可惜这对夫妻早已离心,彼此互相厌恶,司马道福拖到元月后动身,压根没想着见丈夫最后一面。按照她的想法,最好桓济能早点咽气,直接去奔丧才好,省得临死还要给彼此添堵,两看两相厌。

“既如此,就按你的意思办吧。”南康公主没有多言,只是随意叮嘱两句,就将这事抛开。

桓氏上下全都清楚,桓容同桓熙桓济不和。

早年间,桓熙和桓济合谋,差点害了桓容性命。现如今,桓容登基为帝,桓熙桓济再无出头之日。能留在姑孰,保住现有的爵位已是桓容顾念“兄弟之情”,再想些别的,完全不可能。

想到当初人事不省的儿子,南康公主不由得蹙紧眉心,手指一点点合拢,捏皱了绢布。

“阿姊。”李夫人轻声提醒,“二公子病重,阿姊也该遣人去看看。”

无论如何,南康公主身为嫡母,面子总要做上一做。

“我晓得。”南康公主点点头,不为她自己,为桓容不被世人指摘,该做的也要做,哪怕对桓济厌恶透顶。

察觉南康公主心情不好,司马道福知趣的没有出声。

少顷,宫婢入殿送上新茶,凝滞的气氛才得以舒缓。

“新安,再有人寻上你,全都推了吧。”南康公主沉声道,“若是一味道纠缠,无妨直言告诉他们,最好不要再起这类的心思,我不会答应。”

“诺。”司马道福应声,终于没压住好奇,开口问道,“莫非阿姑已有人选?侨姓还是吴姓?”

在她看来,桓容总要成婚。

皇后的人选早晚要定下。

“不急。”南康公主道,“再有人问,你这么说就是。”

不急?

司马道福很是不解。

天子已经及冠,也该是成婚的时候。不急,是说人没选好,还是太后看中哪家女郎,对方尚未点头答应?

早闻天子在幽州时,陈郡谢氏有结亲之意,虽为旁枝,也是……一念灵光闪过脑海,司马道福以为得出答案。

王谢高门?

如果真是这样,事情的确不能急。

看司马道福的样子,就知道她已经想偏,南康公主无意解释,仅是将话题扯开,闲叙几句就打发她出宫。

殿门合拢,室内重归寂静。

南康公主闭上双眼,捏了捏眉心。

李夫人莲步轻移,跪坐在南康公主身后,搓热手指,轻轻揉着她的额角。

“阿姊莫要烦心,待官家掌控朝堂,一言九鼎,这些麻烦事都能迎刃而解。”

“恩。”南康公主点点头,拉住李夫人的手,顺势躺在她的腿上,“算算日子,瓜儿该到幽州了。”

“若是路上没有耽搁,现在大致能到盱眙城了。”李夫人轻笑,吐气如兰,睫毛微微颤抖,仿佛风中的蝶翼。

“从送回的信看,至少三月在外。”南康公主睁开双眼,手指缠绕垂落在眼前的黑发,“听说秦氏迁都长安,不知瓜儿有没有旁的心思。”

“阿姊,”李夫人低下头,“官家行事总有章程。”

“我晓得。”南康公主松开指间鸦羽,声音中透出几分担忧,“我只是怕瓜儿心伤。”

“官家乃是一国之君。”李夫人笑道,“若是阿姊担忧,无妨给官家书信,让其仿效先帝,将人抢回来就是。”

“胡说。”南康公主想要绷紧表情,到底没忍住,当场失笑。

“怎么,妾说得不对?”李夫人故做委屈,石心也会生出怜惜。

“我知你是说笑。”南康公主叹息一声,“秦玄愔当世英雄,莫要再做戏语。”

“阿姊怎料定是他?”

“如何不是他?”南康公主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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