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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433)

“……我信。”

“果真?”

“果真。”

桓容知道被逼到墙角是什么滋味,也知道提前为自己找退路的无奈。

看着眼前的秦璟,确定秦氏父子是真的不和,他没有半点松口气的想法,更无半分欢快雀跃。思及早年的桓大司马,心思难免复杂。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知晓可能性不大,他仍想试一试。

单手按在舆图之上,桓容倾身探过桌面,手指擦过秦璟的眼角,缓缓划过颧骨和下颌,最终落在他的唇角,就此定住不动。

“如此一来,玄愔与我的约定岂非要落空?”

落空吗?

秦璟凝视桓容,双眼一眨不眨。旋即开启双唇,含住桓容的指尖,牙齿合拢,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敬道,我终为秦氏子。”

“……我明白。”

秦璟之意,无论秦策如何,他姓秦,肩负秦氏历代先祖遗训,这点绝不可能改变。

桓容的试探他十分清楚,没有含糊其辞,也没有故作引导,而是明白的告诉对方,他不可能抛弃先祖的荣耀,也不会放弃秦氏家族,转而投向建康。

“我明白。”

反复的呢喃着三个字,桓容笑了。笑容里没有半点牵强,有的尽是释然。早已经知道答案,不过是再次确定,也证实了自己的眼光。

他看中的人,重情重义,固守本心,不会轻易舍弃曾坚持的一切。

秦璟宁可带兵往北,也不会转投建康。后一种选择是死命题,从最开始就不会改变。

“玄愔是盖世英雄。”桓容收回手,侧头看一眼灯光,嘴角的笑容始终没有收起,眸光却变得格外坚毅。

“之前的承诺,玄愔不忘,我亦不会忘。”声音流淌在室内,不如平日清朗,掺入几许低沉,愈发显得肃穆,仿佛再度立下誓言。

秦璟颔首,忽然抬起右臂,掌心相对。

桓容面露惊讶,这是为何?

秦璟郑重表示,击掌。

“闻敬道有此爱好,璟愿从。”

桓容:“……”

被他找出是谁传出去的,绝对……好吧,这事真心怪不得旁人。

桓容抬起右臂,同秦璟三击掌。

刹那间,似要被对方掌心的温度灼伤。

桓容正要收回手,忽被秦璟握住,五指交缠,越握越紧,许久不愿放开。借灯光看向对面,桓容有瞬间的愣神。

闪过漆黑眸底的,是不舍还是悲伤?

在秦璟放松力气时,桓容的身体快于大脑,下意识握了回去。

“敬道?”秦璟不解。

桓容没有出声,静静的看着对方,忽然站起身,用力咬上了秦璟的嘴唇。

不是吻而是咬。

不到两息,嘴里就尝到了血腥味。

竹简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灯光跃动,不时从焰心发出一声脆响。

朦胧的光影笼罩室内,墙上的影子不断摇曳拉长,似两头受伤的凶兽在厮杀,又似最后一场抵死缠绵。

床帐落下,玄色长袍和玉带层叠。

长发如瀑布垂落,合上双眼,仍能记起秦淮河畔垂柳的风情,记起北地大漠孤烟,记起女郎清脆的歌声、将兵厮杀的呐喊。

秦风的铿锵回响在耳边,一切的一切,如幻灯片在眼前闪过,汇聚成一幅连绵不断的长卷。

一晌贪欢。

放纵之后,将面对更为残酷的现实。

今夜的一切都将沉入记忆深处,重重铁锁把守,无人时方会松动。偶尔流淌出一丝痕迹,很快又会被锁得更深。

翌日,桓容起身时,身侧早已冰凉。

撑着手臂坐起,拂开眼前的发,预期的惆怅没有出现,沉重也似乎慢了一拍,反倒有几分轻松。

该说他果然不适合伤春悲秋,纤细的神经什么的更不搭边。

低声嘟囔两声,桓容从榻上起身。不是残留的些许不适,八成会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仔细想想,他也算是赚到了。

毕竟,如秦璟这个级别的“美人”,又是浑身冒着煞气,想交心都是难上加难,遑论一场风花雪月。

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这句话固然俗气,也不太符合桓容的性格,但让他为爱哭天抹泪,要生要死,真心做不出来。别说做,只是想一想,都会冒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若是换成秦璟,更会打上几个冷颤。

太吓人了有没有?

用过早膳,谢安和王彪之来见,言诸事安排妥当,长安的探子很快将送回消息。

秦璟的表现一如寻常,未见如何亲密,也没有刻意的冷漠。

唯一的改变是,同桓容相处时,身上的煞气的的确确减少许多。跟他入城的张廉略感到疑惑,想到秦璟的性格行事,终究遵循直觉,没有继续深究缘由。

三日后,桓容离开淮南,向西巡狩。

秦璟完成此行使命,带回桓容亲笔国书,启程返回北地。

此时,秦玓率领的大军日夜兼程,正向辽东郡赶去。

消息传入三韩,慕容垂和慕容德立即调兵备边,严查出入城池的商队和外族,疑为奸细者全部拿下,当场格杀,宁可杀错绝不放过。

通过和南边的贸易,两人积攒下不少家底,不及在中原时,好歹恢复一定实力,可同秦氏一战。

对两人来说,跑是没法跑的,只能拼命。

柔然被秦璟追到漠北,压根不敢回头,连王庭都撒丫子没影了,求援实属白日做梦。室韦和库莫奚都属于墙头草,现在归顺慕容鲜卑,胸脯拍得震天响,真打起来还不晓得是什么样。

想要活命,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生死关头,慕容垂和慕容德尽释前嫌,计划联手对敌。偏偏天意弄人,长辈和解,小辈却闹得更大。

慕容垂筹备边防时,慕容令和慕容冲再次动起手来,慕容冲一气之下,竟然带着心腹部曲杀上门,斩杀为慕容令出谋划策的参军,更动手杀了两名跟随他的幢主。

这一闹非同小可。

慕容令告到慕容垂跟前,跪着哭求慕容垂严惩慕容冲。

被杀的参军出身段氏,是慕容令的表兄,而段氏是慕容垂的妻族,在他北上时出力不小,遇此变故,不可能等闲视之。

慕容垂咬咬牙,就要命人将慕容冲拿来。他自然不会杀了这个侄子,做出惩罚,给段氏一个交代实为必须。

哪承想,去带人的甲士回报,慕容冲跑了,搜遍府内不见踪影。

“跑了?”

慕容垂愕然,继而是勃然大怒。

慕容冲和慕容令不和,动手是常有的事,杀人也没什么。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这个关头跑了!

知道的是他负气出走,不知道的会以为他怯战,借口逃离战场!

“搜城!”慕容垂用力握拳,狠狠砸在桌上,“把他抓回来!”

“诺!”

甲士退下,慕容令从地上起身,低着头,借机掩去嘴边的一抹冷笑。

第二百四十六章 反目

丸都城内, 鲜卑甲士四出, 奉慕容垂之命搜寻慕容冲。同时, 接到段磬死讯,段氏一族勃然大怒。

慕容冲之母可足浑氏害死大段妃,同段氏早成死仇。不是慕容垂相护, 段氏早对他暗下杀手。如今,慕容冲又杀死段磬,可谓仇上加仇,不死不休。即便是慕容垂的面子,段氏都不打算再给。

更何况, 慕容垂治军的军饷, 有五成出于段氏。

换做平时, 如果段氏执意要杀慕容冲,事情还会拖上一拖。现如今, 秦氏出兵征讨, 不日将兵临城下, 在这个关头, 慕容冲固然能征善战,重要性却远远及不上段氏。

“要杀他,借口都不用找,更不用提我子。”段氏家主冷笑道,“怯站脱逃的罪名压下,吴王再是维护,奴子照样必死无疑!”

闻听此言,段氏家主次子,段磬的同胞兄弟段砚当场蹙眉,担忧道:“秦氏大军将至,此时同吴王生隙未必是好事。”

“你懂得什么!”段氏家主猛地放下漆盏,怒道,“正因秦军将至,才要尽快动手!等此战之后,再想除去慕容冲,岂会如此容易!”

段砚张口结舌,似没料到父亲会道出此言。

他想提醒父亲,秦军来势汹汹,此战是胜是败尚不好下断言,与其纠结在慕容冲一事上,不如趁早为家族做出安排。

如果吴王大胜,则段氏依旧安稳;假若此战不胜,丸都城破,提前为家族寻一条退路十足必要。

奈何……

段砚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如果伯父还活着,必能看到此战之危,绝不会任由父亲乱来,将段氏一族陷入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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