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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452)

这样的情况下,谁能出面指摘建康?

长安吗?

自说自话,落在他人眼中,可信度值得商榷。

史书记载?

秦氏建制不过两载,势力仅止北方。桓容的帝位则由晋帝禅让,同曹魏、两晋一脉承接,真要比民心,比修史打嘴仗,长安肯定不是对手。

想到这里,谢安和王彪之犹如醍醐灌顶,顿感一念通达。

“两位以为如何?”桓容笑道。

“陛下英明!”

能让谢安道出此言,着实是不容易。

还要感谢魏晋风气。如果换成唐宋以后的封建王朝,听到他有这个打算,恐怕会有耿直的谏臣出言制止,八成还会以头撞柱,用血来对比天子的无德狡诈,残暴不仁。

“陛下?”

“无事。”

打消莫名的念头,桓容重新打起精神。从随身的荷包中取出一支炭笔,在绢布的背面写上两行字,重新递给苍鹰。

“去吧。”

苍鹰这次没叼,而是用锋利的脚爪抓起绢布,很快振翅飞走。

接到回信,见城门前的吊桥放下,秦璟点出一队骑兵,道:“尔等随我入城,余下皆在城外扎营。”

“诺!”

随行人中有张廉和染虎,夏侯岩被留在城外,带领大军扎营搭建起帐篷。

两百骑兵走向城门,桓容转身步下城头,登上大辂。亲自出面迎接,算是给足了秦璟面子。

对此,谢安和王彪之未做反对。毕竟秦璟此行不怀恶意,如果事情顺利,还能给国朝带来不小的高处。

官家为表重视,此举并无太大不妥。

至于事情传到长安,秦策会怎么想,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谢安和王彪之交换眼神,都是抚须而笑,表情颇具深意。

不久之前,官家回给的秦策的国书可是相当不客气,言辞锋利直戳人心。如今却对秦璟这般重视,无论长安生出何种推测,其结果必定会十分有趣。

桓容给足秦璟面子,秦璟自然投桃报李。

见到天子大辂,秦璟立即举起右臂,随行两百骑兵同时翻身下马,一手持缰,一手用力捶在胸前。

秦璟上前两步,正要弯腰行礼,桓容已抢上前,双手托住秦璟的前臂,笑道:“将军此来,朕喜不自胜,无需多礼!”

称“将军”而非“殿下”,是为向秦璟表明,他在信中的意思,桓容已有意会。

果然,耳闻“将军”二字,秦璟眸光微闪,顺势直起身,依旧抱拳道:“见过陛下!”

“朕已下令设宴,秦将军请!”

“谢陛下!”

为表重视和亲切,桓容同秦璟把臂,借长袖遮掩,指尖擦过秦璟手背。

秦璟神情不变,依旧是风霜雪冷,煞气遍布周身。背地里却五指反扣,修长的手指嵌入桓容指缝,带着枪茧的指腹擦过桓容的掌心,引得后者嘴角微抖,耳根发热,险些当场破功。

当日城内设宴,为秦璟接风洗尘。

城外的骑兵也不用再啃肉干,热腾腾的肉汤和炙肉送来,搭配蒸饼馒头,再加上味道爽脆的咸菜,十足让人胃口大开。

营地中,帐篷陆续搭起,并有栅栏立在四周,锋利的尖端向外,提防可能出现的变故。

城中送来膳食,夏侯岩正安排夜间巡逻。听到帐外的喧哗声,当即眉头一皱,大步上前掀开帐帘,不及开口,就闻一股肉汤的香味迎面扑来。

秃发孤和一名汉军幢主来送膳食,因前者是拓跋部出身,通宵鲜卑语,匈奴语也能说上几句,和营地中的骑兵迅速搭上话。

夏侯岩出帐时,秃发孤正和几名鲜卑和敕勒骑兵聊得热火朝天,兴致起来,干脆取出随身的匕首,直接递给对面的鲜卑骑兵,很是大方豪爽。

见此情形,夏侯岩不免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这是胡人间的习惯,如果妄加阻挠,结果未必会好。更何况,这群虎狼桀骜不驯,为秦璟的勇猛震慑,才甘愿臣服于他,如臂指使,为他冲锋陷阵。

夏侯岩算哪根葱哪根蒜?惹急了,拔刀子都不稀奇。

“对面可是夏侯将军?”

同行的汉军幢主不是旁人,正是随大军出征,在破城之战中立功的蔡允。

因是水匪出身,蔡允直觉敏锐,对宝库和密室的存在格外敏感。搜寻王宫时,先众人寻到吐谷浑王的尸体,并寻到王宫藏宝的密道,被桓容夸奖,如今正春风得意。

“正是。”夏侯岩颔首回礼。

桓汉今非昔比,他再不敢轻视桓容。加上秦璟隐隐透出此行目的,哪怕对面仅是个幢主,他也一样要客气几分。

两人寒暄几句,夏侯岩收下蒸饼和肉汤,并向桓汉天子表示感谢。

“将军无需如此。”蔡允笑道,“官家同秦将军早有情谊,早先下令我等,大军停留莫何川时日,必要妥善安排,每日膳食皆无需将军操心。”

蔡允和夏侯岩说话时,秃发孤正用匕首割下一条炙肉,搭配咸菜,夹在蒸饼里大嚼。随后又饮下半碗热汤,抹去嘴上油痕,对几名鲜卑骑兵道:“这样吃才过瘾!”

此举状似无意,实则在向对方表明,送来的食物没有问题,可以放心敞开肚皮。

停留大概小半个时辰,蔡允和秃发孤告辞回城。

离开营地后,两人不约而同回望,蔡允沉声道:“如战场相见,你有几成把握?”

秃发孤咧开嘴,大手扣住从敕勒人手中换到的匕首,道:“沙场上见真章,打过才知道。”

营地中,目送一行人离去,夏侯岩转身回帐,重新开始布置营防。

之前同秃发孤相谈甚欢的几人,此刻正围坐篝火旁,一边大嚼着蒸饼炙肉,一边传看对方留下的匕首。

有人不小心划过皮甲,竟在边缘处生生削下一块,当场“咦”了一声。

“这等锋利?”

惊奇之下,改用吐谷浑弯刀试验,几下撞击,竟是弯刀先出现豁口。

“果真利器!”

匕首被插在地上,一名胸膛宽厚,脖颈粗壮,活似一座小山的鲜卑骑兵瓮声道:“难怪汗王要和南边的皇帝谈。”

余下之人都是点头,想到事情谈成之后,就能北上追袭柔然王庭,抢来无数的金银珍宝,不由得满脸兴奋,脸颊和脖颈上的图腾愈发狰狞骇人。

第二百五十九章 宴会

夜色笼罩,吐谷浑王宫内灯火通明, 亮如白昼。

主殿前架起尖塔状的柴堆, 燃起熊熊篝火。橘红色的火焰舞动跳跃, 焰心处隐隐透出一抹幽蓝。

吐谷浑人不精通造城,王宫面积足够大, 却和金碧辉煌、琼楼金阙压根不沾边,更不用说什么碧瓦朱甍、飞阁流丹。

准确点形容,基本是平民建筑的放大版。

从外边看, 只觉得院墙够高, 房屋够多, 气派是气派,却根本不会想到, 这回是一国之主的宫室殿阁。论富丽堂皇, 别说同长安、建康的皇宫比, 连王谢士族的宅院都比不上。

但这仅是外部。

走进宫殿内, 则会发现别有洞天。

吐谷浑人擅长冶炼,房间布置也很有特色。

国主处理朝政的地方, 宽敞不及光明殿, 却与太极殿不相上下。殿内不设御座, 按照布置和格局,更像是半圆形围坐,国主和文武不分彼此,迥异于汉家政权,很有特点。

殿内陈列有两排武器架,早已是空空如也,很快被奴仆移走。

从留下的痕迹来看,武器架陈列的时间相当久,地上都留下深深的印记,还有几点可疑的暗色斑点。让人不得不怀疑,架上武器兵不只是摆设而已。

设宴招待秦璟的地方,就选在吐谷浑王宫大殿。

在拿下王城当日,汉兵奉命搜查整座王宫,该清理的清理,该打开的打开。搜出吐谷浑王室全部藏宝,并将国主和王子的妻妾全部迁走,暂时关押起来。

大王子的生母已经去世,四王子的生母是氐人,在后宫内的地位不上不下,早年间没少受欺负。直到生子封妃,情况才好了起来。

欺凌她最多的不是吐谷浑和鲜卑女,反而是一同入宫,地位高于她的氐女!

四王子向桓容求情,希望能将亲娘接到身边。

桓容答应得很痛快。

论影响力,四王子远不及大王子。又因他是氐女所生,对吐谷浑部的掌控力度远远不比前者。与其压着他的亲娘不放,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对方未必会感恩,毕竟抓他亲娘的就是汉兵。但有此事在前,总不会多增怨恨。日后派驻汉朝官员,大致不会有明面上的抵触。再诱之以利,就能成为不错的尖刀,将剩余的吐谷浑部割裂,至少二十年内无法形成气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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