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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484)

今日面对南康公主, 莫名的头皮发紧,下意识感到紧张。目光转向李夫人, 又会控制不住的脸红。

这个难受劲,着实无法形容。

“令亲的书信我已读过。”南康公主开门见山,“信中提及几味香料, 未知郎君可知晓?”

秦玦握紧手指, 定了定神, 回忆刘皇后写给他的书信,答道:“家母未曾多言, 只叮嘱我, 无论太后殿下作何决断, 务必要等到回信。”

这个答案在预料之中。

南康公主和李夫人对视一眼, 话题转过几句,又道:“去岁南北皆遇大灾, 粮食歉收乃至绝收, 今岁春耕可好?”

秦玦皱了下眉, 三言两语带过去, 无意多言此事。

归根结底, 双方盟约仅为暂时,日后怎样还不好说。

粮为民本,民为国本, 未知南康公主真意如何,决不能轻易述之于口。

秦玦有意回避,南康公主也没追问,转为提及北地风光,风土民情。

眨眼之前,半个多时辰过去,秦玦告辞退出长乐宫,仍由之前的宦者带路,返回暂居的苑城。

经过一处高墙包围,日夜有甲士守卫的院落,闻听声声虎啸,秦玦停住脚步,宦者则是见怪不怪,笑道:“这里是虎房,郎君居于苑城,想必早有听闻。”

秦玦没说话,沉默的看着虎房,神情间闪过一丝莫名。在宦者以为他会开口询问时,却什么都没说,继续迈步前行。

在他离开后,李夫人轻摇绢扇,笑道:“不错。”

这个不错是说秦玦,亦或是另有所指,唯有天知地知南康公主知。

“阿妹以为不错?”南康公主饮下半盏茶汤,放下漆盏,令宦者和宫婢退下。

“的确不错。”李夫人轻声道,看向南康公主,话锋突然一转,“那几味香料,我的确还有,却不能给。”

“为何?”

“阿姊何必明知故问。”李夫人摇摇头,“刘皇后本意如何,未曾当面,实难以猜测。如果秦策这个时候驾崩,秦氏兄弟中,七成以上是秦四郎登上皇位。”

南康公主收起轻松表情,神情变得凝重。

“从长安传回的消息,秦策英雄一世,登基之后却变得糊涂,几番行错事,使得父子离心,夫妻反目。”李夫人继续道。

“他在位一天,长安必不能上下一心。”

“再者,其子各掌兵权,镇守一方。一旦秦策暴死,要么起兵重演永嘉之乱,要么兄弟齐心,拧成一股绳。”

话到此处,李夫人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如为前者,则北地大乱,胡族之祸恐将重演。如是后者,官家想再取长安绝非易事。”

李夫人还有一层顾虑。

如果秦策是死在香料之上,哪怕只是间接,到时被长安利用,指桓汉包藏祸心,暗害秦帝,岂非要陷桓容于不义?

战事一起,秦氏以报仇为名南攻,纵然不是哀兵,也是占据大义,实对桓容不利。

“此事需得慎重。”南康公主拍拍李夫人的手,沉声道,“我会给刘皇后回信,婉拒此事。”

“那倒是不必。”李夫人微微一笑,指尖滑过南康公主掌心,“不给之前的香料,可以换成别的。”

“别的?”南康公主诧异。

“依旧可以提神,却不会有助兴的效果。”李夫人笑道,“秦帝终归是耳顺之年,精力不济,用些提神香实有裨益。”

香料提神不假,一样会掏空精力。只是效果缓慢,不如之前显著,更不会让秦策精神焕发,生出年轻二十岁的错觉。

斟酌片刻,南康公主点点头。

“可行。”

“阿姊写信时,可言制香的材料难得。”

事实上,此言并非杜撰。

刘皇后想要的香料,里面含有龙涎香,海上方能寻到。此物曾被前朝方士指为龙涎,龙睡时流出,在海中凝固,故而得名。

李夫人制香所用,实为桓祎在海上寻得。

按照老船工的说法,打渔二十年,这还是他头次遇见此物。

“这事需得告知官家。”李夫人又道,“官家同秦氏四郎情谊匪浅,总该知晓一二。”

“嗯。”南康公主点点头,思及桓容和秦璟之间的关系,禁不住又回想起那枚鸾凤钗,不由得深深叹息。

“阿姊?”

“瓜儿难得遂心一回,偏偏……”

“阿姊,官家是隐于世间的蛟龙,即将展翅的大鹏,早晚要乘风而起,俯瞰华夏九州,一统八荒六合。”

李夫人说话时,用力握住南康公主的手。

“儿女情长不为过,然以为官家的性格行事,真到那一天,必会以国为先。”

“我知道。”南康公主闭上双眼,眉心紧蹙,许久没有放松。

正因为知道,她才会发出叹息,才会道出桓容难得遂心。

“罢。”良久之后,南康公主摇摇头,“我子之志,当为秦皇汉祖,而非败于垓下的西楚霸王。”

项羽随叔父反秦,大败秦军于巨鹿,英雄盖世,天下闻名。

秦亡后定都彭城,称西楚霸王。

如此英雄,终败于汉军之手,怎不令人唏嘘。

想到项羽,思及彭城,南康公主忽然觉得,一切的一切,或许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阿姊在想什么?”

“没什么。”南康公主摇摇头,压下突起的念头,“书信写好,再将此事告知瓜儿。”

李夫人颔首,唤来等在殿外的宫婢,命其取来装有香料的盒子。

“有几味香都合适,阿姊无妨一同挑挑。”

说话时,李夫人面上带笑,重复往日柔情,再不见之前严肃。

太元五年,七月

秦玦怀揣南康公主和桓容书信,启程返回彭城。

临行之前,幽州传来消息,马匹牛羊俱已送到,如数清点完毕,按照市价给付金银和海盐,并有部分绢布和白糖。运回西海郡之后,将由商队带往草原和大漠。

太元四年,南地遭遇水灾,粮食歉收。即便有西域和海贸补充,也不可能给付大批谷物。

桓容同秦璟书信,在信中商量,以金银、海盐、白糖和绢布替代。

双方达成新约,这笔生意做得还算顺利。

但是,此次之后,局势将如何变化,长安和建康是否会撕毁契约,骤起烽火,都还是未知数。

秦璟远在草原,桓容身在南地,纵然有飞禽传书,消息仍不免阻隔。

如果生出变故,秦璟又会如何选择?

桓容早知答案,料定以秦璟的性格,这个答案轻易不会更改。想到十年之约,难免苦笑。

转眼就是三年过去,距约定之期越来越近。就情感而言,时间过得实在太快。于他既定的目标、想要成就的霸业来说,又难免有些太慢。

太元五年,八月

秦玦抵达彭城,不待歇息,立即调拨人手,分别往长安和西海送信。

往长安的队伍迅速启程,不敢有半点耽搁。另一支队伍沿陆路北上,运送大批的货物,速度着实慢了不少。

为免秦璟和秦玚担心,秦玦写成短信,放飞两只金雕。

猛禽穿云而过,很快消失在天边。

秦玦伫立城头,想的却是建康所见。

对比长安种种,莫名生出一股焦躁,更夹杂着几许担忧。

同月,并州大旱,生蝗灾,粮食绝收。

飞蝗漫天,在并州蔓延开来。

西河郡、太原郡和平阳郡尽数遇灾。加上天旱无雨,水道干涸,死去的的尸体不能及时掩埋,灾情不断加重,竟生出一场疫病。

短短数月之间,已是饿殍千里。

长安得到急报,秦策当机立断,再开国库,下旨征召长安医者,随军队往并州防疫。

饥民四处乞讨,疫病难以根治。医者熬药诊治,实是杯水车薪。

到最后,为控制疫情进一步扩大,朝廷下旨,凡有疫民的村庄一概封锁,不许人员进出,违者当即处死。凡是村中老少,无论染病与否,都不许离开半步。

士兵迅速立起栅栏,阻隔开两个世界。

栅栏外尚有生的希望,栅栏里的只能活活等死。

栅栏之内哭声不绝。

凄厉、悲惨。

从最初的声嘶力竭,到中途的苦苦哀求,再到后来的孱弱沙哑,近百人的村庄,最终不剩一人。

哭声消失后,栅栏没有拆除,而是借助干旱和热风,直接沿着栅栏放火。

不断有火把掷入,赤色的火舌不断蹿起,焦糊味刺鼻。

昔日安详的村庄,如今尽成一片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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