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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490)

郗超出马,只要有利益可得,一切都能搞定。

实事求是的讲,这对父子的关系究竟如何,桓容也有点看不明白。

换做几年前,桓容可以斩钉截铁的说,郗愔有大义灭亲之心。现如今,郗愔的继承人依旧是郗融,始终没有改变,但是,郗超出入丞相府的次数却愈加频繁,常常一留就是半日。

不只是桓容,满朝文武之中,凡是知晓早年之事,差不多都跌破眼镜,很是想不明白,这对父子究竟是在唱哪出大戏。

“陛下提起此人,可是有北伐之意?”

“司徒何出此言?”桓容愣了一下。

“如非如此,臣实是猜不透,陛下特地召臣前来,提起青州,且有这张舆图,究竟是为何意。”

“唐公洛举旗谋反,言要转投建康。”桓容沉声道。

谢安眉心微蹙,纵然神情凝重,依旧是气质非凡,不折不扣的老帅哥一枚。

“陛下真要发兵?”

桓容出兵北伐,逐步收回中原,是利国之事,谢安自然不会反对。可在他看来,现在并非动手的最佳时机。

交州叛乱虽平,乱贼并非扫除干净。

宁州刺使日前上表,拿下林邑都城,欲搜捕残寇,并趁机收服周边番邦,恢复秦汉时的旧土,一时之间无法撤兵。

今岁麦稻大熟,国库丰腴,支持一两场大战没有关系。可插手青州,明显是和长安对着干,很可能引来对方的报复。

如此一来,绝不是一两场局部战争就能解决。到最后,很可能是决定谁主华夏的大战。

谢安以为桓容不会如此莽撞。

亦或是天子另有准备,只是他被蒙在鼓里?

“司徒的担忧朕明白。”

从谢安的神色里,桓容能猜出一二,当即解释道:“朕言唐公洛,的确有意插手青州,并非为了几处郡县,而是为唐公洛及其手下将兵。”

“为人?”

谢安先是惊讶,继而恍然。低头看向舆图,表情中闪过几分明悟。

“陛下可是要用海船?”谢安一语中的。

“正是。”桓容轻轻颔首,示意谢安靠近些,手指点着舆图,继续道,“幽州商船岁往北地市货,偶尔会停靠青州,对当地有几分了解。”

“朕日前召人询问,知晓商队同当地百姓颇为熟稔。”

碍于长安的关系,为不引起秦氏警觉,商队没有在当地设立商行。借当地商铺照样传递消息,织成一张更加隐秘的关系网,埋下更多的钉子。

“依朕之意思,可事先与唐公洛书信,计定之后,方使船队靠岸。”

桓容制定的计划很简单,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

谢安听过之后,没有马上表态。略微沉吟片刻,开口道:“陛下可曾想过,船行海上需要时日,而长安不会坐视青州叛乱。发大军征讨,唐公洛是否能撑到海船抵达?”

简言之,如果唐公洛撑不住,被秦策派兵剿灭,计划再好也是白搭。到头来,花费人力物力,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更会被长安抓住把柄。

早知谢安会有此问,桓容不慌不忙,慢悠悠道:“正因有此担忧,才会请谢司徒留下。救人如救火,尽快说服三省,尤其是王司空那里,都需司徒出面。”

谢安:“……”

敢情不是疏忽,是早已经挖好坑,在这里等着他?

事到如今,说不同意难免会扫天子颜面。

点头同意?

谢安看向桓容,神情又是一怔。

话说,他什么时候赞同派船去救唐公洛了?怎么三绕两绕,绕到他去说服旁人?

桓容挑眉,没有吗?

谢安同样挑眉,有吗?

这个“傻”装得很不成功,君臣对视片刻,桓容咳嗽两声,干脆耍赖到底,郑重表示,司徒办事朕放心,所以,劳烦司徒了!

谢安默然半晌,最终只能接受现实。

天子挖坑,自己没能看清,主动一跃而入,实在怪不得旁人。再者说,此事的确于国朝有利,掉坑一回又有何妨。

“臣遵旨。”谢安拱手,不再计较天子挖坑的举动。

目送谢安退出内殿,桓容长舒一口气,伸手摸摸后颈,一片潮湿,明显出了不少冷汗。

和这位大佬玩心思,当真不是件容易事。

今天是谢安主动让步,如非如此,事情绝不会如此顺利。

“江左风流宰相,盛名之下无虚士,古人诚不欺我。”

宦者刚巧走进内殿,听到这句低喃,表情没有半点变化,心中却在嘀咕:陛下说的是郗宰相?这位的确是当代名士,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打破脑袋他也不会想到,桓容所言并非百官之长的郗愔,而是官居司徒的谢安。

谢司徒接下重担,桓容的计划迈出第一步。

紧接着,建康同幽州飞鸽不断,荀宥、石劭迅速行动起来,不断调拨人手,先一步派商队往北,为北上接人做出准备。

待谢安搞定三省,郗超说服郗愔,桓容再与幽州旨意,联络行走在青州和徐州的商队,尝试同唐公洛联系。

期间,贾秉为桓容出计,青州之火既燃,总是小火苗难免无趣,何妨添加几把柴,让火烧得更旺些?

“将唐公洛接至建康,朝中定会有人生出疑虑。长安知晓此事,亦会指责陛下,于陛下名声有碍。”贾秉道。

“确实。”桓容颔首。此事他曾想过,但事情不可能面面俱到,唯有两害相权取其轻。

贾秉显然不这么想。

“既如此,何妨将劣势转为优势?”

“哦?”

“臣有一计,可使唐公洛公开抵建康,非但不会被长安抓住把柄,亦不会引起朝中质疑,更会赢得北地民心,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一举三得吗?

看着贾秉脸上的笑容,桓容心中咯噔一下,突然生出不妙的预感。

相当不妙。

太元五年,十二月

从唐公洛举旗造反,到长安派兵镇压,短短两三月间,青州之地战火狂燃。

为尽速剿灭叛乱,秦策下旨调动冀、兖、徐三州州兵,誓要一战而下。大军过处,高牙大纛,旌旗蔽日,声势无比浩大。

沿途百姓纷纷走避,直到大军走远,背影消失不见,方才敢探头看上两眼。

“连岁天灾,肚子都吃不饱,这又要打仗,什么时候才有太平日子。”说话者叹息一声,明显在位明岁春耕担忧。

“本以为官家登基,赶走了鲜卑和氐人,能有几天好日子过,哪里想到……”

“归根到底,是青州刺使掀起兵祸!”

“这话不对。”一名常往县城走动,帮村民市卖山货的汉子皱眉反驳。

“哪里不对?”众人怀疑。

“我听说,是天子让人杀了唐氏全族,连祠堂都被铲平。”汉子说话时,留意众人神情,见到预料中的表现,不免暗自得意,“这可是连祖宗都不放过!换成是你,会不会抄起刀子拼命?”

众人互相看看,既有震惊又有几分不信。

“不会吧?”有人迟疑道。

“哪里不会。”汉子嗤了一声,“有商人往并州市药材,当地人都在说,唐氏一族被灭很有蹊跷。说是为清除疫病,可除疫烧屋就罢,需要平人祠堂?”

汉子言之凿凿,众人神情震动,不信之色少去许多。

“说到底,青州刺使是降将,在并州的根基太深,早晚都会有这一遭。”

“不奇怪,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前朝见的还少吗?”又一人接话道。

“说是这样说,也要看看情况。南边的桓汉一日比一日强盛,长安的朝廷却如此行事,当真是……”汉子摇摇头,叹息一声,没有继续向下说。

提到桓汉,众人都好奇起来。

“听说南边今年丰收,南边的天子还祭郊……”

比起造反平叛,众人明显对南地的丰收更感兴趣。话题虽然转开,汉子之言已深植脑海,再也挥之不去。

一传十十传百,随传言不断扩散,秦策的雄主形象轰然倒塌。

杀人不过头点地。

罪大恶极不过是法场偿命,无论如何不该惊动先人。遑论唐公洛并无切实罪状,何故竟被铲平祠堂。

世人敬奉祖先,唐公洛遭遇的一切,如何不使人同情。长安斥其为叛逆,狼子野心,民间却多有同情之语。

杀亲之仇不共戴天,唐氏遭此大难,唐公洛起兵自立,实是情有可原。

情况持续发酵,唐公洛摇身一变,不再是起兵的叛逆,反而成了悲情英雄。同朝廷大军交战时,许多并州青壮赶来,青州当地的百姓也拿起武器随之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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