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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509)

“疯了,当真是疯了……”

太元七年,二月

秦策病况未见好转,却强撑着不肯对叛臣示弱。刘皇后和刘淑妃衣不解带,轮流侍奉御前。

为打击秦策,夏侯鹏命人将张禹抬进宫,送进光明殿。

“张司徒赤胆忠心,该让陛下晓得。”

张禹躺在地上,气息微弱,手脚俱已折断。

为逼张禹矫诏,夏侯鹏抓来他的家人,一个接一个当着他面杀死。见其仍不肯屈从,干脆打断他的两条腿,挖掉了他的膝盖。

饶是如此,张禹仍不肯屈服。

最后,是一名官员假托其名,矫诏广告天下。

诏书送出当日,夏侯鹏就下令打断张禹的两条胳膊。虽留他一命,却是生不如死。不是凭借滔天恨意,张禹绝不会活到今日。

君臣相见,张禹不能起身,只能挣扎着向秦策行礼。秦策不用刘皇后搀扶,颤抖着站起身,艰难行到张禹面前。

“叔臣,是朕、是我累了你!”

“陛下,臣奉忠孝节义,为丈夫所为,陛下万勿如此。”张禹沙哑开口,低声道,“陛下放心,逆贼自以为得计,殊不知诏书送出,几位殿下必会兵发长安!陛下万万保重龙体,方能亲眼看到逆贼伏诛!”

秦策用力握住张禹的肩膀,虎目含泪,脸颊都在颤抖。

夏侯鹏站在殿中,不自在的感觉又生。强行压下之后,命人将张禹拖走。

“逆贼夏侯鹏,反掖之寇,天所不容,人所共弃!几位殿下兵围长安,你必被千刀万剐,死后戮尸,为禽兽所噬!

张叔臣立誓于此,今日自投阎罗殿,不求为人,只求化身为恶鬼,噬你血肉,碎你骨骸!

夏侯鹏,我在地下等你!”

或许是这番话太过惊悚,抓着张禹的叛军竟下意识松手。

张禹从石阶滚落,没有手脚支撑,重重摔在地上,脑后和四肢伤处一同流血,口中咳出血沫,未几已是气绝身亡。

就在这时,城头陡然响起鼓声。

夏侯硕疾步行过御道,未至近前,已大声道:“阿父,敌兵来袭!”

长安城四门紧闭,城头鼓声锣声一并敲响。

城外号角阵阵,三支队伍分别从不同的方向逼近。

未见大纛,只有五行旗在风中招展,烈烈作响。

黑色的洪流卷过平原,盾牌和铠甲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秦璟、秦玓和秦玒高踞马背,都是一身玄色铠甲,手执长枪,浑身煞气弥漫。

秦璟一声令下,队伍停住。

骑兵猛然拉住缰绳,战马人立嘶鸣。

枪矛兵以枪杆顿地,刀盾手用力敲击盾牌,随着一声声怒吼,空气中战意蒸腾,杀意充斥天地。

呜——

苍凉的号角声响彻大地,苍鹰和黑鹰同时展翅,长鸣一声,在号角声中直冲云霄,越过城头的守军,径直飞向城内。

“放箭!快放箭!”

夏侯端高声喝道。

黑鹰忽然调转方向,挡在苍鹰身前,穿过层层箭雨,猛然俯冲而下。锋利的脚爪狠狠抓下,登时有士兵惨叫着捂住双眼,鲜血顺着指缝流淌,瞬间染红衣袖。

噍——

似不满黑鹰的举动,苍鹰随之俯冲,攻击的力道更为猛烈。

伴着两只猛禽起落,城头上惨叫不绝,陷入短暂混乱。

于此同时,几只不起眼的鹁鸽飞入城内,绕过几圈,终于寻到桂宫的位置,扑棱着翅膀,飞入光明殿。

第二百九十七章 兵围长安二

鼓声隆隆,号角阵阵, 战争的阴云笼罩整座长安城。

夏侯鹏亲自登上城头, 目及城下黑甲洪流, 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三支军队,皆是熊罴之旅、百战之师。尤其是秦璟率领的骑兵, 仿佛一只荒古凶兽,正盘踞在城下,凶狠的盯着城内的猎物, 只待一声令下, 必当咆哮而起, 亮出尖牙利爪,将城中之人尽数撕碎。

“阿父……”夏侯硕曾跟随秦璟, 深知他的性格手段。看到夏侯鹏脸上现出凝重, 低声道, “秦氏子来者不善, 阿父不可动摇。稳固军心,方有取胜的把握。何况有帝后在手, 阿父可谓立于不败之地!”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 却是连夏侯硕自己都不相信。

可事到临头, 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父子俩站在城头, 能清楚看到守军的表现。如果他们不能坚持, 长安城破就在旦夕,张禹死前的诅咒立即就会实现。

“阿子所言甚是!”

夏侯鹏深吸一口气,将骤起的不安压入心底。

无论如何, 他也曾征战半生,鏖战胡贼数十年。既然起兵造反,早晚要面对眼前一切。他不会胆怯,也绝不会后退!

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坚持下来,他就能君临长安!

“来人,传令宫内守卫,看紧官家,将皇后和淑妃带上城头。”

“诺!”

夏侯硕走不开,夏侯端领命前往。

十余部曲随他步下城墙,迎面遇上闻讯赶来的王皮和周飏。

事情紧急,来不及多言,夏侯端向两人抱拳,旋即飞身上马,扬鞭而去。

看他去的方向,周飏面露凝色,王皮则翘起嘴角,现出一丝得逞的冷笑。

“王侍郎,此事终究不妥。”周飏没有明说,他认为以王皮的聪明,该知道自己指的是什么。

王皮没有故作不解,而是好笑的看着周飏,口中道:“乱世之中,胜者方能为王。周尚书这般重视仁义道德,不愿落天下人口实,何必追随夏侯将军起兵?该和守城的裴远一样,为天子尽忠才是。”

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简直笑话!

“你!”周飏被说得满脸赤红,却是无法反驳。

王皮再次冷笑,长袖一甩,不再理会他,率先迈步走向城头。

周飏站在原地,看着王皮的背影,面沉似水,目光中透出慑人的寒意。

“郎主,这贼奴实是嚣张!”一名部曲低声道。

“王猛投氐贼,他的儿子又能好到哪里去!”周飏咬牙切齿道,“我让你盯着王府,可曾发现不对?”

“仆日前方发现,有马车悄悄离府,欲往城外去。”

“哦?”周飏神情微动,“可拦下了?”

“为免打草惊蛇,仆没在城内动手,让人悄悄跟着,在城外拦了下来。”部曲声音更低,“护卫都是私兵,数量不多,却是各个精悍。仆等死伤不小,却没能抓到车中人,请郎主责罚。”

话说到这里,部曲很是惭愧。

从种种痕迹看,车内九成是王皮的家人,可惜被其走脱,没能当场抓到。

纵然是天寒地冻,前方又是一片密林,数十里没有人家,逃走的人身负重伤,未必能活下来,但是,家主的命令没有完成,他依旧是羞愧不已。

周飏止住部曲的话,原来是城头有人下来。

“周尚书,将军有请。”一名甲士抱拳,请周飏速上城头。

周飏颔首,示意部曲跟上。至夏侯鹏身旁站定,扫一眼左侧的王皮,不由得面露讥嘲。嘲讽之色未消,看到城下的大军,目测至少三万,神情又是骤然一变。

五行旗烈烈作响,云梯陆续抬出,跳荡兵越众而出,都是双眼赤红,摩拳擦掌。

战斗未起,空气中已是杀气弥漫。

周飏心如擂鼓,突然间感到后悔。他不该受利益驱使,将周家绑上夏侯氏的船!

事到如今后悔已晚。

只能暗暗庆幸,早在数日前,他就将两个儿子送走。如果长安能够守住,再接回不迟。如果守不住,护卫的私兵和忠仆必当带其隐姓埋名,为周氏留存血脉,以期他日再起。

鼓声一阵急似一阵,城头守军纷纷拉开弓弦,木石沸水俱已准备妥当,只等战斗开始的那一刻。

一只大锅尤其醒目。

锅下架柴,火焰烧热锅底,不断有气泡在水中涌现,挤在一起,破裂沸腾。

热气蒸腾,在城头格外的显眼。

夏侯鹏握紧长刀,向夏侯硕点点头。

后者立刻会意,上前半步,扬声道:“陛下有诏,四皇子暗通桓汉,私结胡贼,是为叛国……”

“放屁!”

不等夏侯硕说完,一员武将怒极叱喝,拍马上前,长刀指向城头,一阵破口大骂:“乱臣贼子,反掖之寇!窃踞长安,软禁天子,矫诏天下,该千刀万剐,暴尸荒野,血肉为禽兽所噬!”

“今敢口出妄言,必遭五雷轰顶!”

双方你来我往,骂得不可开交。

夏侯硕指秦璟暗通桓汉、私结胡人,名为悍将实乃叛国;武将就骂夏侯氏狼子野心,不忠之臣,人人得而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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