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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526)

再者言,两人的实力在伯仲之间,再战一场,胜负依旧难料,并没有百分百取胜的把握。

“两位都是勇士,有拔山举鼎之威,力敌万夫之勇。”桓容笑着起身,先将羽觞递给典魁,后又亲持酒勺注慢一觞,送到鲜卑勇士面前。

“满饮此觞!”

“谢陛下!”

两人谢恩,举觞一饮而尽。

桓容之后,秦璟未取羽觞,而是命人送上两只酒坛,摆到典魁和鲜卑勇士面前。

此举正合两人心意,再次谢恩,大手拍开泥封,互道一声“请”,开始举坛畅饮。

“这是幽州酿?”认出酒坛上的标记,桓容转头看向秦璟,略显惊讶的挑眉。

“然。”秦璟颔首,笑道,“美酒赠勇士,宝剑佩英雄。”

酒坛很快见底,两人抹去嘴边酒渍,大呼一声痛快。

当然,砸酒坛的行为不会有。真敢这么做,无异于藐视天子,当场就会被拉下去。

“谢陛下赐酒!”

两人谢恩,分别归席。

桓容回身落座,秦璟仍立在席前,扬声道:“取槊来。”

未几,有士卒扛上一杆马槊,通体乌黑,泛着金属板的光泽。

槊柄由硬木制成,缠绕铁线,因年代久远,线圈已深深嵌入柄中。尾端有鐏,以青铜浇筑。槊首锋刃长近两尺,寒光闪烁,凝聚血腥凶戾之气。

“此乃先君所用。”

长槊本为秦策的兵器,为马战所用。

早年间,秦策手持此槊,率部曲冲锋陷阵,死在其手的贼寇不计其数。

因其独特性,非勇悍之士不可使。没有百夫之力,根本拿都拿不稳,遑论上马冲锋,与敌鏖战。

秦策驾崩之后,这杆马槊传于秦璟。

此番现于人前,不由得引起一阵惊叹。

随秦氏入主长安,秦策建制称帝,这杆马槊被藏入宫中,许多新投的豪强和官员压根见都没见过。对于秦策的勇猛,多是从他人口中闻听,始终未能亲眼得见。

相比之下,反倒是对秦氏兄弟的善战深有体会。

尤其是秦璟。

纵然没见过他同胡骑作战,总见过他在长安杀人。对于这位天子,无论是西河旧部还是新起的文武,都存有几分切实的畏惧。

正因如此,在秦策驾崩、夏侯氏伏诛之后,北地人心不稳,却没有再起一场叛乱。

秦璟的杀名悬在头顶,谁也不想做出头的椽子,成为天子儆猴的那只鸡。

马槊在手,秦璟迈步行至篝火前。

衮服大袖压根不影响行动,冕冠垂下的旒珠互相撞击,反为他更添一股威严。

嗡地一声轻响,马槊横扫而出,破风声迎面袭来,不少文武下意识挺直脊背,醉意消去大半。

秦璟毫不在意众人的反应,马槊横扫斜刺,每每带起一阵劲风,嗡鸣声不绝于耳。无形的煞气在空气中弥漫,在场之人无不屏息凝气,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伴着马槊横扫,秦风的铿锵之声骤起。自风中飞旋,声声敲击众人的耳鼓。

长安文武正身而坐,击节而歌,声音低沉浑厚,带着无尽的激昂慷慨。

高车乌孙联合叩边,骑兵大军南侵,北疆狼烟四起,战火熊熊燃烧,城头战鼓不绝,号角绵延不断。

国难当头,只要君王令下,无论平日里怀抱何等心思,都将被彻底抛到脑后。

出征的号角吹响,众人都将披坚执锐,策马扬鞭,奔赴大漠战场,同来犯之敌决一死战。

马革裹尸依旧不悔,战死英魂仍存,牢牢守卫国疆,不退半步。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劲风更烈,锋刃带起的寒光摄人心魂。

黑色的长袖被风鼓起,动作之间,似大鹏振翅,即将扶摇直上,破开苍穹,直冲九霄。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击节声,歌声,马槊的嗡鸣,焰心的爆响,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将人带至广袤的漠南草原,目睹铁蹄洪流,战阵森严。

耳边尽是冲锋的号角,激昂的战鼓,喊杀声不绝。

骑兵策马冲锋,刀刃彼此相击,铿锵有力。

喊杀声震天,最终淹没在隆隆的马蹄声中。

寒光闪过,刀锋划过脖颈,鲜血瞬息飞溅。勇士跌落马下,抓住最后的机会,拼着最后一丝气力掷出长矛,誓要与敌同归于尽。

黄沙被血染红,烈日烘烤整片大地,蒸干刺目的暗色。

死亡寂静无声,残酷而悲壮。

广袤的草原,漫长的边界线,又有几座边城燃起狼烟,又有多少将兵吹响号角,又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家园被熊熊的烈焰吞噬。

桓容握紧双拳,指尖攥进掌心,留下醒目的红痕。

凝视篝火前的身影,眼前浮现战场上的一幕幕,心脏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越来越紧,几乎喘不过气来。

少顷,紧绷的感觉消失,失落骤然间袭来。整个人变得空落落,陷入一种无法言说的混沌和迷茫。

“岂曰无衣……”

歌声不断响起,一遍接着一遍,愈发高昂慷慨,壮烈铿锵。

马槊舞得密不透风,人与凶兵融为一体,仅被锋锐扫到,都觉寒意逼人。

伴随又一道劲风扫过,嗡鸣声戛然而止。

修长的身影伫立在场中,衣摆无风轻扬,目光扫过,犹带着掩不去的煞气。

歌声停了,唯有击节声未止。

一下接着一下,融入夜色之中,莫名的带着一股悲壮和苍凉。

乱世出英雄,山河存悲歌。

无论长安还是建康,无论是北地豪强还是南地高门,皆身处乱世之中,见过太多的凄惨,遭遇太多的无奈,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遥想秦皇扫六合,汉武驱匈奴,巍巍华夏,勇烈之士无数,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

汉末烽火起,熊熊燃烧百年,中原离乱,五胡内迁,尸横遍野,饿殍难绝。

这一切的一切,仿佛就在昨日,仿佛近在眼前!

许久,宴上寂静无声。

众人都没有出言,长安和建康文武同时陷入沉默。

桓容突然起身,打破这份寂静。

在众人的目光中,桓容舀起一勺美酒,缓缓注满羽觞,送至秦璟面前。

“饮胜!”

仅仅两个字,连称呼都被省略。

两人皆是衮服冕冠,立于篝火前。

不远处是赤焰飞跃,火星点点盘旋而起。

半面被火光照得通亮,半面隐于昏暗,仅有旒珠和衮服上的金线时而闪烁,溢出道道彩光。

秦璟反持马槊,猛然扎在地上。单手接过羽觞,仰头一饮而尽。

待羽觞见底,桓容突然拱手,沉声道:“愿秦军大胜,逐胡贼,斩贼寇,荡平草原!”

字字清晰,声声有力。

自一国之君的口中道出,更有另一番深意。

秦璟投桃报李,同样注满一觞酒,送至桓容面前,正色道:“借敬道吉言,请!”

桓容当场饮尽,佳酿滑过喉间,方才后知后觉,秦璟递来的羽觞,正是自己送出的那只!

两国文武不觉有异,受气氛感染,纷纷举杯相邀,不见之前的争强斗气,逐渐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秦璟托住桓容的手臂,握住他的手,邀他同归上首。

两国文武敬天子“深情厚谊”,不觉有任何不对,面楼赞许之色。

觥筹交错之前,气氛更显得融洽。

桓容回到席上,看一眼俊雅无双、压根不见方才煞气的秦璟,视线扫过下首被蒙在鼓里的群臣,最终抬头望向苍穹,忽然间发现,今夜的月色分外迷人,星光格外闪亮。

至于仍握在腕子上的那只手,则被选择性忽略。

第三百零八章 意外

夜色愈深,篝火熊熊燃烧, 火星不断飞散, 见底的酒坛堆成小山, 宴上众人多有些许醉态,豪情逸兴, 愈发有几分恣意狂放。

长安文武拊掌击节,先歌秦风无衣,后诵周南麟之趾, 颂秦帝英明善战, 秦军勇武豪迈, 征伐逐北,驱胡贼千里。

建康文武不甘示弱, 接以大雅公刘, 古老的曲调, 词句中饱含先民的质朴, 另有一种开创基业的豪情壮志。

“笃公刘,匪居匪康。乃埸乃疆, 乃积乃仓;乃裹餱粮, 于橐于囊。思辑用光, 弓矢斯张;干戈戚扬, 爰方启行。”

郗超击节, 谢安起调,贾秉扬声。

不比北地文武雄浑霸道,却有南地的丰饶和安民乐道。

“笃公刘, 于胥斯原。既庶既繁,既顺乃宣,而无永叹。陟则在巘,复降在原。何以舟之?维玉及瑶,鞞琫容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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