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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527)

诗中赞颂先周时部落之长公刘诚实忠厚,不图安康享乐,带领部民开疆拓土,建立城池,种植渔猎,让部民安居乐业的丰功伟绩。

诗中既赞先民的朴实勤劳,亦颂公刘的仁厚诚恳以及为君之道。

“笃公刘,于豳斯馆。涉渭为乱,取厉取锻,止基乃理。爰众爰有,夹其皇涧。溯其过涧。止旅乃密,芮鞫之即。”

比起秦风和周南,这首诗很长,曲调并不高亢,唱来十分平实,并不会予人奔赴战场,激昂慷慨,热血澎湃之感。

然而,比起无衣的所向无前、壮怀勇烈,公刘蕴含的本固邦宁、迩安远怀,在乱世之中更显弥足珍贵,更加令人向往。

古老的曲调,古老的诗词,悠长、质朴,交织在一起,随夜风飘扬。

听在众人耳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动。

无衣展示给众人的,是战场的壮怀激烈,是袍泽之谊,同仇敌忾;公刘传颂的则是开创基业,君笃臣诚,百姓安居乐业的和乐景象。

纵然部落间仍有杀伐,即使城邦之间依旧存在战争,在公刘的治下,依旧是国泰民安、人寿年丰。百姓能够丰衣足食,不必受外族侵扰,更无须遭受颠沛流离之苦。

之所以选择这首诗,并非是凑巧。

除为应秦风之曲,更是在向长安展现建康的实力。

秦帝固然英明神武,桓汉天子更能让百姓安居乐业。

秦国固然兵强马壮,能征善战,所向披靡,桓汉亦有气冠三军之士,军队照样能保卫疆土,摧坚毁锐。

勇悍固然可贵,然民为国本,粮为民本,桓汉收拢流民,开垦荒田,发展商贸,大力恢复生产,境内百姓多能安居,桓汉天子实为民心所归。

双方实力在伯仲之间。

他日一决天下,纵有精锐之师、熊罴之旅,没有足够的粮草供应,将兵炊骨爨骸,如何能有胜算?

在场都是聪明人,稍微想一想,就能体会出这首诗背后的用意。

长安文武神情不变,拊掌击节,随声附曲,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

不服气,想要开口反驳,怎奈事实摆在眼前,实在无言可驳。

北地连年遭灾,大旱蝗灾不绝,汉时丰产之地,如今却是是两岁绝收。

长安的确没粮,商贸的发展速度也不及建康。遇上夏侯氏叛乱,财政更是雪上加霜。如若不然,也不会主动递送国书,请桓汉天子一会,向建康大批市粮。

歌到中途,有长安文武面现黯然,秦璟略微沉眸,举觞敬桓容。

桓容则是闹了个大红脸。

究其原因,被当面这么夸,带头的还是江左风流宰相,被视为魏晋风流标杆的谢安,不脸红才怪。

虽说夸着夸着就习惯了,可这样的场合,又是这首公刘,桓容实在有点撑不住。

羽觞递到面前,一言不发接过,送到唇边饮尽,无意的舔了下嘴角,察觉秦璟饱含深意的目光,桓容转过头,耳根热度骤增。

这一次,非是“夸赞”所致。

一曲公刘结束,建康众人酣畅淋漓,长安诸人是什么心情,就不是前者需要考虑。

篝火燃尽,酒宴已至尾声。

桓容起身告辞,建康文武尽兴而归。

秦璟率众人送到营前,目送桓容登上大辂,消失在夜色之中。

队伍缓慢前行,车轮压过土路,吱嘎作响。

沿途有府军打起火把,绵延成一条火龙,直通襄阳城门。

冷月高悬,漫天星光挥洒。

桓容坐在大辂中,遇夜风吹过,突然打了个机灵,仅有的一点酒意瞬息消散,荡然无存。

谢安和郗超等人心怀舒畅,见月色正好,干脆推开车门,随意敲着车板,一下接着一下,极富有旋律。

敲击的声音不断叠加,《大雅公刘》的歌声再次响起。

歌声传入耳中,桓容微微一愣,下意识看向身后。

月光下,马车前后相接,门窗俱开,车上之人皆是广袖高冠,不羁而歌。

声音或高或低,或低沉沙哑,或有几分清亮,有得更带着酒意,交织在一起,并不十分整齐。

然而,正是这份率性,这种洒脱不羁,才更加令人感动。

有一瞬间,桓容动也不能动,只能定定的看着谢安的马车。对上长者智慧的目光,一股情绪骤然间涌上,似潮水一般,瞬间席卷全身。

整个人被情绪淹没,身体快于理智,桓容站在大辂上,正色道:“诸公之意,朕定不负!”

“好!”

谢安拊掌大笑,众人皆朗笑出声。

笑声中,击节声变得急促,歌声更为高亢。

桓容的耳根又开始发红,但看众人表现,就知道都已经“进入状态”,不唱个过瘾绝不会罢休。

望天半晌,不由得失笑摇头。

既然停不下,干脆加入其中。

桓容放松的坐在大辂上,单手敲击车栏,与众人一同放声高歌。

幸亏换了一曲,若还是公刘,打死他也唱不出口。

魏晋风流,士人潇洒。

此情此景,早已深深镌入历史,后世无法复制,也不可能复制。只能在追忆中感怀,这是一个何等苦难,却又何等精彩的时代。

御驾回到襄阳城,知天子平安,城内守军和百姓全部松了口气。

队伍进城之后,城门立即关闭。

吊桥升起,城头守卫森严,至天明时分,火把依旧未熄。

桓容回到驻跸处,简单洗漱之后,换下衮服。见宫婢退下,阿黍捧着玉带迟迟不动,难免觉得奇怪。

“怎么?”桓容挑眉。

“陛下,这玉不是出自台城,绣纹也非建康工巧奴的手艺。您是……”阿黍手捧玉带,看着桓容,欲言又止。

桓容微微皱眉,拿起玉带细看,确定阿黍所言非需,手中压根不是自己那条,一念闪过脑海,脑袋登时嗡地一声。

心急果然容易出错!

他和秦璟都是衮服冕官,长袍不会弄错,玉带却是过于相似,匆忙之间,难免疏忽大意。当真该庆幸天色昏暗暗,文武都没留心。如若不然,乐子可就大了。

天子离席一回,腰带竟然换了?

情谊再深厚也不能如此!

可被阿黍发现,这事也没法解释。

抓着玉带,桓容的表情变了又变,话到嘴边,却不知该怎么说。

阿黍看出他的为难,和宦者对视一眼,后者行礼退到室外,顺便将房门带上。阿黍开口道:“陛下,此物可为秦国天子所有?”

事到如今,桓容还能说什么?唯有点头。

换成其他人,想想办法,还能勉强蒙混过关。阿黍陪伴自己多年,对自己十分了解,事情压根没法隐瞒。

“果然。”阿黍叹息一声。

“什么?”桓容眨眨眼,脸上闪过不解。

“陛下今后还需小心。”阿黍轻声道,“虽然太后已知,然事情终不好大白于世人。”

若是寻常贵胄也就罢了,偏偏是秦国皇帝。要是透出半点风声,事情都会不好收拾。

“阿黍,你知道?”桓容咽了口口水,试探问道。

“奴知。”阿黍十分坦诚,没有半点隐瞒之意。

“什么时候?”

“从……”

“不必说!”桓容突然抬起手,止住阿黍的话。事到如今追问并无意义,反而会让自己闹心。

“还有谁晓得?”

“除了奴,再无他人。”阿黍认真道,“太后殿下早有安排。有奴和平蚝在,陛下大可放心。”

平蚝是南康公主送到桓容身边的宦者,负责保卫桓容的安全,向来忠心不二。

听完阿黍的解释,桓容点点头,顿觉松了口气。至于南康公主作何安排,他无意去问。

亲娘不会害自己,这就够了。

“下去吧。”

阿黍应诺,行礼提出内室。

衮服冕冠同被捧下,唯有桓容手中的玉带被忽略,自始至终不提半句。

待房门合拢,桓容倒在榻上,突然又翻身坐起,寻到一只木盒,将玉带叠起放好,才重新躺回榻上。

行动之间,习惯性的摸了摸额心,一阵微光闪过,盒中的玉带变成两条。

沉默半晌,桓容失笑摇头。

遇上“重要”的东西,总是会忍不住“备份”,当年的竹简如此,天子金印如此,如今又是这样。

“算了。”

多一条就多一条。

等回到建康,立刻藏进私库,压根不会有人知道。

换回来?

桓容压根想都没想。

之前是一时慌乱,没能立刻想明白。等到平静下来,不难猜出,自己观察力不够强,没发现系错腰带,秦璟如何会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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