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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94)

“不会。”李夫人笑道,“是和三公子送往姑孰的密信一起走的。”

“哦?”南康公主微感诧异。

李夫人仍是笑,隔着雨帘,笑意微有些朦胧,让人看不真切。

“阿姊放心,我做事有分寸。”说到这里,李夫人靠近南康公主身侧,低声道,“无论如何,总要让大司马完成北伐。有他在,旁人自不敢轻易动郎君。”

南康公主点点头。

桓大司马想要桓容的命,却也是桓容安全的保障。

表面上,父子俩尚未撕破脸,其他人想要打桓容主意,必要仔细思量,事后会不会被桓大司马报复。

不为儿子报仇,借口抢几块地盘,结果几个不听话的刺头,可能性当真不小。

“郎君既随军北伐,定能有所建树。大司马总要返回建康,到时该怎么办,全由阿姊做主。”

自始至终,李夫人没想过一次送桓大司马上路。这样做太明显,也太招人眼。

细水长流,徐徐图之方为正道。

可惜桓大司马逼得太急,做得太过,桓容身边危险太多。不然的话,送往姑孰的香也会迟上几月。

两人并立在廊下,都没有再说话。

侧耳静听雨水打落房檐,心也随之平静。

太和四年六月,桓容接到官文,迅速调集随行人员,登上公输长和相里兄弟改装的武车,由盐渎出发前往京口。

西府军和北府军为北伐主力,分别由桓温和郗愔率领,自驻地出发,至兖州会师。届时,参与北伐的刺使也将率兵前往,大军合成五万,号称十万,挥师北上伐燕。

桓容有县公爵位,手下也聚起一定实力,但同各州刺使相比依旧不够看。

别说掌控府军的桓大司马和郗刺使,就连桓冲、袁真等人挥一挥衣袖,都能将他现下的势力轻易打散。

“根基浅啊。”

坐在车厢内,桓容推开车窗,看着并行的一队私兵,不禁咂舌。

这些都是袁真的私兵,比人数论装备,远超桓容手下这几百人。但论个人实力,比单打独斗,桓容相信,放出典魁这个人形兵器,基本能揍趴他们全部。就是遇上刘牢之,估计也能战个旗鼓相当。

一路之上,桓容遇上三股私兵,满脸都是好奇,很是开了一回眼界。

殊不知,别人看到盐渎这支队伍,同样是吃惊不小。

不提堪比装甲的武车,不提载重惊人的粮车,单是青壮手中的竹盾竹枪就足够吸引眼球。

竹盾将近一人高,立起来能组成一面盾墙。

竹枪更是夸张,按照魏时定下的尺寸,枪身远远超过一丈。枪头削尖,组成枪阵,甭管是人是马,冲到阵前十成十会串成血葫芦。

还有私兵身上的竹甲和木甲,只听蜀地有蛮人擅制藤甲,没听说晋地有类似的工匠。

对此,桓容只能耸耸肩膀。

谁让公输长是鲁班的传人,最擅长玩木头。皮甲不够用,只能用木甲和竹甲。

要是能捡漏捡到欧冶子的后人,早给典魁配上一柄巨剑,哪怕不开刃,抡起来也能砸死几个。巨剑不趁手,直接上狼牙棒。这样的人形兵器放出去,绝对能横扫战场。

进入兖州之前,桓容在途中稍停,等来刘牢之率领的军队,合兵一处再继续出发。

这是郗刺使的好意,为的是确保途中安全。

桓容自然不会谢绝,乐呵呵的迎来刘参军,下令埋锅造饭,盛情款待一番,待酒足饭饱再行启程。

“数日不见,容甚是想念。”

“府君客气。”

比起之间见面,桓容明显有了不同,刘牢之不是没有察觉,但以现下的立场,还是装糊涂比较好。

武车经过二度改造,重量稍有减轻,威力却不减分毫。

刘牢之在车前站定,略微扫过几眼,就知车身不简单。

桓容并不在意,任由他看,不忘向他介绍随行的两名舍人,并告知石劭留在盐渎,北伐期间代他掌理县政。

“颍川?”

钟琳和荀宥拱手见礼,听到二人出自颍川,刘牢之有片刻的怔忪。

桓容笑着道:“不瞒刘参军,钟舍人和荀舍人俱为颍川高门之后。”

话不用讲得太明白,聪明人都该清楚。

刘牢之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彼此见礼之后,将桓容拉到一边,取出郗刺使的书信,郑重道:“想必府君已知,庾始彦逃离建康。”

“我知。”

“那府君可知,现下,人就在京口。”

“什么?!”

第六十五章 送上门的金子

庾希逃出建康,桓容早已经得知。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人竟然逃去了京口。

到底是自己去的,还是被郗刺使抓去的?

“相关内情,使君信中俱已写明,仆不便多言。使君令仆当面告于府君,前青州刺使,现为海陵郡守的武沈是庾希外兄,此番将随大军北上,就在桓使君帐下。府君如若遇上,需得谨慎应对。”

桓容点点头,谢过刘牢之,趁众人架设营地时,独自登上武车,关上车门,展开郗愔的书信,仔细看了起来。

郗刺使是老谋之人,想要读懂他的书信,绝不能只看字面意思,必须耗费脑筋研究,深思字里行间是否存在暗示。

这样一想,桓容又觉得头疼。

爱好什么不好,偏爱玩猜猜看!遇上直脑筋,别说读懂信中暗示,估计连话都听不明白。

桓容靠上车壁,想起初见郗刺使,面对两只麻雀的尴尬,不由得叹了口气。

“缺乏经验,还得多练!”

信中写明,庾希并非被郗愔抓去,而是在乘船逃出建康之后,主动找上京口。

说起他这一路,也算得上险象环生。

绝不会有人想到,堂堂的士族家主竟会藏到鲜卑胡的商船中,借机躲开府军的盘查。

然而,胡人可不是好相与的,尤其常年走南闯北,和各族打交道做生意的鲜卑胡商。

庾希给出的价钱不低,甚至可以说丰厚,但架不住人心贪婪,欲壑难填。

船刚出了建康,鲜卑胡商就要坐地起价,从之前的五十金增至一百斤。并且,随行的部曲都要以人头付钱,每人一匹绢,绝不能再少。

庾希当即大怒,却被胡商威胁,如果不合作,商船立刻掉头返回建康,将他交给朝廷,总能换些好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庾希咬碎大牙和血吞,答应了胡商的条件。

胡商并没能高兴多久。

等船至海陵,海陵郡守派人接应,庾希率部曲下船,做的第一件事是感谢外兄武沈,第二件就是借出人手,屠灭两船鲜卑胡。

无论是威胁他的船主,还是压根不知底细的船夫,不管是鲜卑奴还是船上雇佣的汉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抓出来砍头,尸体绑上大石,沉入河底。

为保消息不泄露,两艘商船当场焚毁,借村民口口相传,言是鲜卑胡分钱不均,出现内讧,一番厮杀之后,彼此放火烧船,最终同归于尽。

如果是汉家船只,官府必会仔细详查,就算是海陵郡守也未必能兜得住。

换成鲜卑胡商,别说烧了两条船,哪怕数量多出几倍,晋朝的官员也不会自找麻烦,百姓更不会心生慈悲,反而会拍手称快。

庾希杀人泄恨之后,将带来的金子交给武沈,同其商议,此番逃出建康,绝不能再回去,更不能被桓大司马的人发现,否则必死无疑。

两人商议的过程,信中并未详叙。只因庾希人在京口,却不是以犯人的身份被关押,投靠郗刺使的部曲知道有限,能透出这些消息已是不容易。

武沈也不是傻子,收留庾希是看在亲戚份上。但和他一番对话,知晓他竟是隐瞒消息,独自逃出建康,别说暗中通知庾邈等人,就是宫里的庾皇后都丢在了脑后!

这样一想,武沈不由得脊背发凉。

这样的人可以信任?

庾柔庾倩为了家族甘愿赴死。庾希为了自己性命,竟是连嫡亲的兄弟都不顾,自己和他仅是表亲,难保哪天不会落到庾柔两人的下场。

然而,让武沈向朝廷举发,或是暗地给姑孰送信,他又做不到。

庾希可以六亲不认,他却过不去良心那关。

好在北伐日期将近,武沈接到官文,即将带兵前往兖州。这给了他借口,能够暂时摆脱这个烫手山芋。

武沈离开后,海陵也不会安全。

庾希左思右想,竟是打算前往京口投奔郗愔。

看到这里,桓容不禁咋舌。

是他不理解古人,还是庾希的脑回路本就迥异于正常人?

只要肩膀上扛着的不是倭瓜,必定应当清楚,庾氏落到今日下场,桓大司马和郗刺使都是“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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