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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95)

逃命途中投奔郗愔?

不怕被对方一刀宰了?

“这人到底怎么想的?”

桓容一时之间想不明白,只能向下继续看。

“郎君,膳食已好。”

车厢外,阿黍的声音传来。

桓容忙收好书信,放到车内暗格,推开车窗道:“请刘参军和两位舍人同坐。”

“诺!”

阿黍福身应诺,领着健仆开始安排。

时逢六月,盐渎多雨,相隔两县之地却是艳阳高照,不见雨水的影子。

两支队伍汇合后,暂时在河边扎营。

盐渎的队伍埋锅造饭,搭建围栏,京口的府军在一旁看着,时而搭把手,都是啧啧称奇。

粮车经过改造,装载量增大,车上不只有粮草,还放着叠成一摞的木板。

起初,府军不知木板用途,走过粮车时并未在意。

直到有私兵解开绳索,将木板立起,互相榫接,插入榫头,迅速在营地周围架起围栏,甚至借助粮车搭建起简易的瞭望台,动作快得惊人,才引来众人瞩目。

瞭望台组装完毕,有府军忍不住好奇,寻到同是流民出身的役夫,借机开口询问。

“我还是头回见,当真是了不得!”

“这不算什么。”厨夫一边起火架锅,一边抓起肩上的布巾,擦去额头冒出的热汗,笑道,“这些板子用途可大,这才哪到哪!”

“果真?”

“当然!”

厨夫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父辈自青州逃入淮南郡,其后几经辗转,始终是衣食不济,勉强果腹。来到盐渎之后,更被当地豪强抓为私奴,最小的孩子被饿死,妻子差点哭瞎双眼。

去岁桓容赴任,盐渎县内的豪强几乎被铲除一空,仅存的两三家也不成气候,都是缩起脖子做人,称得上富户,却再不敢为豪强。

厨夫一家由私奴放为民,丁男丁女都得了田地。次子不愿种田,凭借过人的良膂力得到典魁青眼,投身为县令私兵。

桓容奉命随军北上,除私兵之外,需有役夫跟随,负责驱赶大车,喂养骡马,准备膳食。

厨夫主动应役,不是为两匹布和一匹绢的安家钱,而是为报答县令大恩。

“不是桓府君,哪有我等今时今日!”

和厨夫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这就造成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在其他郡县征发役夫,除了活不下去的流民,多数人都是能躲就躲。到了盐渎,应役者无数,负责记录的县衙职吏都吓了一跳。

厨夫能成功应役,不说过五关斩六将也差不了多少。

能在不惑之年“挤掉”二三十岁的青壮,随桓容一同北上,除了做饭的本事,抡起刀枪照样能够杀敌。

一旦战事起来,前方的府军私兵不够用,役夫都要顶上。

遇上狠心的将领,更多的役夫会成为人盾,换做后世的话就是“炮灰”,论死伤率,竟是比普通将兵还大。

盐渎的役夫却不管这些。

他们相信,以桓县令的为人,绝不会做出此等事。即便真上了战场,拼死一回,也是死得其所,没有任何抱怨。

遇上同乡,听到几句好话,心中难免高兴,厨夫不由得多说了几句。

“你是不知道,这些粮车不算什么,府君那辆车才……”

“咳咳!”

咳嗽声从背后传来,厨夫转过头,赫然发现是军中伍长。

因常年战乱,两晋军制相当混乱,二百人以上为队,设队主。数队合成幢,设幢主。队下以沿用秦汉时的什伍制,五人为伍,设伍长,两伍为什,设什长。

因各种原因,每幢兵员不等,少者几百,多者上千。

如此一来,以三幢合成的军,人员的跨度更是由一千五百达到三千。

这样的军队,人员统计压根就是一团乱。

按照曹魏时标准?

西府军和北府军勉强过关,遇上各州刺使的私兵和仆兵,按照三幢一军,满员三千来算,纯属于开玩笑。

桓容这次北上,带出役夫三百,步卒五百,私兵八十九,部曲二十,健仆五十。

这样的规模,融入北伐大军之中,压根溅不起半点浪花。但这是他保命的本钱,容不得半点马虎。

典魁和钱实以下,队主、什长和伍长都是精心挑选,力求不要出现任何岔子。

役夫虽不归入兵员,仍由队主带领。

说话的厨夫不与亲子同队,上边的伍长却是儿子的好友,一路之上没少照顾。如今冷下表情,出声提醒,明显是他犯了忌讳。

厨夫心下打了个哆嗦,猛然间想起,儿子几次叮嘱,遇到“外人”不要多言,尤其是关于府君和队伍中的车辆武器,更是一个字都不能提。

知晓犯错,厨夫当即合拢嘴巴,不敢继续和同乡闲话。

伍长转身离开,府军还想再问,厨夫却连连摇头,甭管如何旁敲侧击,再不肯多说半个字。

府军无功而返,撞主想了片刻,也就丢开心思。

使君派遣刘参军来,足见其看重丰阳县公。如果做得过了,难保不引来一场祸事。北伐时日还长,路上都需整月,想要探一探盐渎这支军队的底,路上总有机会。

用过膳食,稍事休息之后,队伍继续启程。

由于两支军队合成一股,行进间的人数增至两千。

桓容的武车行在队伍中间,前后是排成长列的粮车,右侧是盐渎的步卒和役夫,左侧是京口派遣的府军,二十部曲骑马随行,不遇大军冲锋,一路之上可确保安全。

武车车辕前,典魁和钱实占据左右,两人身着明光铠,手持长鞭,随着一声接一声的脆响,驱赶马匹向前。

相比府军将官,两人身上的铠甲很有特点,胸前的圆护明光锃亮,阳光照射下,几乎能晃花人眼。

可惜的是,这套铠甲不全,仅在前胸和后背有两块圆护,打造得铜镜一般,并在腰间系有皮带。除此以外,护肩护膝一概皆无,更不用说保护头颈的兜鍪。

饶是如此,铠甲上身,照样引来不少府军将兵的欣羡。

比起他们穿着的筩袖铠、两裆铠和皮甲,这两人身上的铠甲明显是特别打造,防护能力一流,重金都未必能求得到。

再看两人手中的兵器,环首刀寒光逼人,显然见过血光,硬木长枪超过一丈二,枪头以镔铁打造,枪身虽非铁制,舞起来照样虎虎生风,令人见之胆寒。

桓容当真没想过,身为典韦的后人,擅长的却是长枪。

该说演义果然是演义?

坐在车厢里,桓容收回目光,敲开车壁上的暗格,取出读到一半的书信。

此番北上,小童并未随行,仅阿黍一人随车,照料桓容衣食起居。

桓容取出书信,阿黍没有多看一眼,专心调制蜜水,稍微放凉一些,整碗送到桓容面前。

魏晋时期,无论汉人还是胡人,均未掌握制蔗糖的工艺,食物中的甜味要么来自麦芽糖,要么源自蜂蜜。

南康公主的庄田中有田奴擅长养蜂,每季都能搜集三罐蜜。

桓容知晓此事,曾想派人寻来甘蔗,试一试制糖。结果没等着手实施,就接到出兵的官文,计划只能暂时按下,等到南归后再议。

蜜水调好,阿黍又打开靠在车厢角落的木柜,取出提前备好的谷饼和炸糕。虽然已经凉了,依旧酥软可口。

闻到炸糕的香味,桓容终于抬起头。

之前用饭时,他并未敞开肚量,几碗稻饭下肚,两分饱都不到。见到阿黍端出的点心,当即笑弯双眼。

“幸亏有阿黍,不然我这一路上可怎么办!”

阿黍笑了笑,没有接话。随着她转身的动作,发间木簪划过一道暗光。

桓容恍惚间记起,之前在途中遇袭,阿黍就是用类似的簪子戳得刺客哭爹喊娘。

吃完两盘谷饼,喝下整碗蜜水,桓容擦擦手,示意阿黍不必再取。

随后铺开纸张,写下一封短信,装入信封,以蜡封好,当着阿黍的面藏入暗格,道:“等到了兖州,立刻遣人将此信送给阿母。”

“诺!”阿黍应声,又提醒道,“郎君,大司马在兖州。”

言下之意,送信的事肯定逃不开对方耳目。

“我知道。”桓容笑道,“被发现也无妨,我给阿母报平安,阿父总不会阻拦。”

如果是在行进途中,说不准真会被截。队伍进入兖州,当着桓大司马的眼睛送信,被截的几率无限趋近于零。

渣爹要面子。

当着众人的面拦截儿子书信?

压根不可能。

当然,桓大司马可以背地行事,但桓容信上的确没写什么秘密,就算是截去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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