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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起青壤(262)

何止脏得没眼看了,头发胡子都长长了,尤其是头发,拉拉杂杂地遮眼。

林喜柔语带讥诮:“有必要吗,这黑咕隆咚的,洗干净了给谁看啊,你又没访客,这么久了,也没人记得你了。”

炎拓说:“没人记得我没关系,我记得我自己就行。”

林喜柔蹲下身子,隔着栅栏看他,因着这一蹲,炎拓终于把她脸上的伤给看清楚了:也真是挺狠一女人,居然是剜掉了一大块脸颊肉的。

“炎拓,不错啊,这么久了,人都像摊垃圾了,骨头还没垮呢?”

“蚂蚱是我的儿子,但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去换蚂蚱吗?”

炎拓喉结微滚:“为什么?”

“你们长在太阳底下,习惯了日头下的生活,一旦被长期禁锢在黑暗中,会得各种各样的疾病,身体上的、精神上的。同样的道理,我们长在地下,习惯了黑暗中的一切,长期生活在阳光下,也会各种生病,加速畸形和衰亡。所以,上来之前,我们得先用药。”

炎拓脊背发麻:“用药?血囊就是药吗?”

林喜柔泰然自若:“是啊,老天就是这么安排的。这世上,植物可以入药,动物可以入药,人也只不过是食物链上的一环,人为什么不能入药呢?血囊就是我们的药啊。”

她面上浮现出一丝伤感:“可是蚂蚱,直接就被带上来了,日头多毒啊,二十多年,病入膏肓啦,血囊也不管用啦。”

“起初,我想用蒋百川他们换蚂蚱。可是又憋着一口气,这帮人,杀了都嫌不够,我还把他们放了?一犹豫,就耽搁了。”

“后来,板牙的人要求用你换蚂蚱。我又憋了一口气,凭什么?养了你二十多年,不如养条狗,我为什么要让你们如愿?”

“可是这么多天下来,我渐渐想通了,熊黑说的没错,何必为了你这个垃圾,放自己亲生儿子在外头被人当狗使呢对吧,也许,我应该换。”

她定定看向炎拓:“但是炎拓,我的儿子换回来也是个将死的废物了,我为什么要把你、全须全尾、完完整整地给换出去呢?”

“我已经想好最完美的交换地点了。就好好珍惜你有手有脚的这个年吧,多吃点饺子,好好过。我向你保证,交换的那一天,你不会比蚂蚱好看到哪去的。”

***

要过年了。

城市里,三令五申不可以燃放烟花爆竹,但时不时的,总有人打擦边球犯禁。

聂九罗在工作台边坐了一下午,听到好几次鞭炮声。

但不得不说,有这声响加持,节日的气氛好像真地腾起来了。

她在给自己的小泥像上色,炎拓定制的时候曾说“就照我上次去的样子来吧”——他上次来,她穿了深空蓝色的家居睡袍,后领口上,还有一颗小小的、金线绣成的星星。

她仔细地低头描星,炎拓这个傻子,一定没注意到还有这个细节,交货的时候,他要是说衣服不对,她就跟他打赌,要他再出个6666,赌衣服上确实有星。

想到这儿,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但跟往常一样,笑到末了就难受了,这难受在胸腔里腾着鼓着,让人透不过气来。

她放下笔和小泥像,人蜷到椅子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伴随着卢姐兴奋的嚷嚷:“聂小姐啊,对联我都贴好啦,哎……人呢?”

聂九罗动了动,懒懒坐起:“这呢。”

卢姐嘘了口气:“吓我一跳,就说人怎么没了。聂小姐,你这椅子背高,人往里一窝啊,后头都看不见。”

边说边把手里圈起的“福”字送过来:“该贴的我都贴完了,这两个,给你自己贴、练胳膊用。那我待会就……走了?”

虽说是“住家阿姨”,但年嘛,总还是要回自己家过的。

卢姐有点不放心:“过年期间,我就不来了啊。聂小姐,你这一个人过年,不寂寞吧?”

聂九罗说:“有什么寂寞的,不知道有多少饭局,赶都赶不过来呢。”

有吗?

卢姐心里犯嘀咕:聂九罗最常来往的朋友,就是老蔡了,可是今年,老蔡一家去三亚过年了啊。

***

卢姐一走,好像把院子里的所有生气都给带走了。

聂九罗看桌面上卷的那两张大红“福”字,过了会,拽了一张过来,从边上折切下窄窄的一条,对分为二。

然后拈过金字笔,一张上写“平安”,另一张上写“归来”。

写完了,在背面涂了点点胶,小心地贴在了定制小院的大门上。

平安,归来。

过年了,炎拓的小院也该贴副对子才对,平安就好,归来就行。

贴好了,聂九罗下巴搁到台面上,出神地看了又看,真好,大红金色一贴上,是有过年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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