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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血[九重天阙系列](102)


然而晋王早已率亲卫出城,借追击诚王为名,引开骆后遣来刺杀的追兵,以替身诈死,瞒天过海麻痹骆后。待投奔诚王军中,接到勤王诏令的神策军也适时赶到京郊。
是夜,商妤持皇上血衣密诏赶到。
晋王亲自执密诏往神策军大营,将按兵不动的主将斩首,接管神策军。
寅时末,晋王亲率神策军为左翼攻打宫门,诚王率羽林军为右翼攻侧门。
两军斩关而入,于卯时初刻会师于凌云殿。
宫中效忠皇上的侍丞和禁卫也纷纷披甲起兵,与二王内外呼应。
辰时,骆后的羽林军大败溃退。
烽烟滚滚熏黑了天空,日光也照不到这天阙之暗,末世修罗之景不过如此。
昀凰仰面望向飞扬斗翘的宫檐,看那厚厚积尘被震得簌簌直落,洒了殿前一地狼藉。这景象熟悉得异常亲切,好似昨日才见……犹记那日,也是这般烽烟惊尘,兵乱现天阙,踏破贵胄风流,一朝倾颓知何似。
又一团尘灰落下,恰好兜头打在殿中,腾起呛人的灰雾。阴腐的霉味钻入鼻端,也不知是积累了多少年的旧尘。承晟朝她怀中偎得更紧,小声急促地呛咳,昀凰扬袖将他头脸遮住,一手掩住自己口鼻。周遭内侍纷纷掩面,仍有人被灰落进眼里,各自狼狈成一团。
比之外殿仓皇景象,这些许狼狈却算不得什么。
数名带刀内侍在内殿看守着昀凰与承晟,外殿早已乱成一团,宫人纷纷奔走躲避,金瓯玉瓦踏碎,四下都是甲兵奔突往来,溃退的,驰援的,各自奔命的……间杂了哭声喊声呼喝声,尽都湮没在越来越逼近的喊杀声中,侧耳间,仿佛已能听见靴声震地、马蹄如雷。
算来已该攻到了朱雀殿,离中宫越来越近。
昀凰紧紧抱了承晟,抚拍他微微抽搐的后背,这孩子天明被带来此处,周身已滚烫发热,双目无神只说着胡话。此刻听得杀声震天,他昏沉中更是一阵阵抽搐。昀凰将凉凉嘴唇贴在他滚烫额头,喃喃道,“晟儿不怕,父王就快来了。”
语声未落,殿门被轰然撞开,数名禁卫奔入内殿将昀凰和承晟拖了,不由分说往外押去。
两乘青厢骈车停在殿外,云湖公主鬓鬟散乱,从前一乘内探出半个身子,“带上车来!”
昀凰抱起承晟,踉跄被推至车前,一名宫人劈手将承晟强抱了去,不顾孩子有气无力的挣扎,将他推入云湖所在的车中。
“晟儿——”昀凰来不及挣扎,被人将双手一缚,拖上后头那乘骈车。
车门骤然关上,马儿扬蹄疾驰。
昀凰重重摔在车中,挣扎抬头见到锦绣朝服的下摆,珠玉累累的衣饰,和一双青白交握的手。
眼前端端坐着骆后,一身盛装,神色平静,正垂眸看着她。
骈车朝北疾驰,依稀奔向宣武门方向,那是羽林军唯一还未失守的地方。
“太迟了,即便将我和晟儿挟持为质,你也逃不出这天罗地网。”昀凰凝望骆后,缓缓露出笑容,“母后现在归降,总还有个体面下场。”
骆后漠然看她,“我活不成,你也需陪葬乱军之中。半世荣华我已够了,只可惜你的好年华。”
“你的荣华可有片刻是真?”昀凰软语浅笑,骆后眼底骤然迸出寒意,杀机如芒,直钉在她脸上。良久,却绽出一抹似笑非笑,“我倒奇怪,他临到死时,交代你些什么?”
骆后仰起脸,斜垂眼角看昀凰,“你究竟送了什么出去?”
昀凰倚了车壁,微微挑眉,“你很想知道?”
“是,我想知道。”骆后一反常态没有动怒,“十六岁入宫,由才人到昭仪,再是封妃册后,几十年夫妻做下来,我不得不要个明白。”
夫妻,她说是夫妻。
昀凰心头一时被这两个字撼动,然而帝后帝妃果真当得起这平平二字么。
“遗诏命晋王继位。”昀凰望了她双眼,缓缓道,“称骆氏篡逆,着即赐死。”
“只赐死,没有贬废?”骆后幽幽眼底似有笑意。昀凰摇头,却见骆后低低吁一口气,唇角绽出笑容,“应诺我的事,他总算有一桩做到。”
骈车在混乱喊杀声里疾驰颠簸,隔了车帘,也听得外头时有流矢飞箭的尖啸,离宣武门只怕也近了。骆后却自顾微笑,全无一丝兵败逃亡的惊惧。昀凰暗暗移向车帘,趁她怔忡出神,朝外窥望估量。
“他曾说,至死我也是他的皇后。”
昀凰一震回眸,见骆后闭目仰首,有泪滚落。
外头连天烽火如雷喊杀突然都在这一刻归于沉寂,褪色岁月浮现,也曾是谁在耳边应诺着白骨黄泉……隐隐钝痛,如丝绞勒心头。昀凰将脸冷冷侧向帘外,咬了牙,将心头那丝钝痛死死咬住,不容它挣脱。然而骆后语声却似细针骤然拔起,“传位晋王?他怎能知道尚尧未死……原来是他骗我,一直是他骗我!”